林红秀又喜又悲，悲的是：上辈子那些委屈当真白受了，原来不能生的是姓张的窝囊蛋！

喜的是：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能有自己的孩子，能做原配，谁愿意做填房去给别人养孩子！

林来娣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咬牙道：“高老二他爹娘看上那死丫头又怎么样？现在你肚子里有了高老二的孩子，他家里就算不同意你俩的事儿，也得想想他们的孙子吧？”

她这些天也是心力交瘁，还不能让女儿看出来。

当初高明志和红秀的事儿闹出来，她就催着媒人去探问高家的意思，谁知道那家人把话讲得那么绝。

媒人也是个办事儿不着调的，她巴巴的在王媒婆家等她回来，想着即便高家不同意换名帖，她也要找个借口让洛建兵去退了婚。

可那王媒婆从高家村回来便找上了洛建兵，把高家的话一字一句都说了个明白，弄得她想从中作梗都不行！

话说回来，不到万不得已，林来娣也不想把高家得罪死了。

如今改革开放没几年，村里人的家族意识都很强烈，高明志的父兄在高家村地位不算低，本家又人多势众。

反观洛家，则是几十年前才迁来的，没有同枝不说，洛建兵还是个混不吝的人物，没人瞧得起。

这也是媒人传回高家的意思之后，洛建兵没有大张旗鼓闹起来的主要原因。

“这事急不得，晚些你写封信，我托人送到高老二手上。他们高家现在只有一个丫头片子，你肚子里的说不定就是他家的长孙！”

林红秀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高明志了，心里猫抓似的想他。

一想到十年后自己能成为江县首富的太太，身旁的男人温言细语，对她倍加呵护，她就激动得心都在颤抖。

*

下午洛寒回家后，先去把自行车送到了隔壁军子家，顺带给了他家小儿子一把糖，便拎着布包回了家。

洛奶奶正坐在院儿里跟前街的陈大娘说话，见她进门，陈大娘睃了眼她手里鼓囊囊的布包，随口问：“阿寒回来啦？这次进城买了些啥啊？”

“没啥，都是些常用的东西。”洛寒笑着回了句，带着东西进了堂屋。她取出一部分线放到了堂屋八仙桌上，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她把布包里的蜡烛和丝线放到五斗橱的抽屉里，蛤蜊油放在床头柜上。布包空荡下来，才显出里面瓶罐儿的轮廓。

洛寒看着里面的珍珠霜和雪花膏，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到了柜子里。

归置好，她才看向腰侧的挎包。

抬手把挎包摘下，洛寒迟疑很久，先去把屋门闩好之后，才回身把挎包扣子解开。她从里面掏出那叠钱，心跳再次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

思绪再次飘回中午。

她说过让顾成别再掺和高家的事儿之后，便有饭店人员拿着菜单进屋，顾成点了一个红烧肉，一份糖醋排骨，一个蛋花汤并两碗米饭。

她很想推辞说自己只是借这个地方说几句话，可人家打开门做生意，可没把地方借给他们说话的道理。

她坐立不安，想先离开，可顾成却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自己早几年去南方的艰难。洛寒有了出远门躲避的打算，便认真的听他讲。

菜上得很快，顾成正讲到自己在广市车站买包子时，有个少年端着托盘进门，把糖醋小排和红烧肉放到洛寒面前，“您趁热吃。”

馋肉是这个时代的普遍现象。洛寒再镇定，闻到肉味儿也忍不住分泌口水。顾成给她夹了两块糖醋排骨，“这个是甜的，我口袋里有钱之后最爱吃了，你尝尝。”

洛寒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喷香津甜的味道传到鼻间，她说了句谢谢，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那么仓促，在用筷子夹起排骨，低头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才舍得咽下。

她抬眸看向没有动筷的顾成，后者笑了下，“我怕我动了筷子，你就吃不到了。”

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食速，那是从小落魄无依，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后遗症。即便他后来能吃饱、吃好，甚至一天的餐费能顶一家人吃一个月，可他还是改变不了那风卷残云的进食习惯。

所以前世发达之后，他一直都是单独吃饭的，有钱又有能力，他不想克制自己最后一点本性。

就如同对洛寒，他深知自己行走在危险之中，便把所有东西都留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样即便他死了，也不怕她日子艰难。

“我饭量不算大，这么多菜肯定够吃的。”她低头用筷子拨了拨米粒，米香味儿争先涌入鼻间，从来没有过的满足盈满心间，让她耻于表露。

她这幅模样落在顾成眼里，就成了矜持女孩儿的含羞娇态。

男人闻言拿起筷子又给洛寒夹了几块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吃！”嘴上说着不客气，但顾成还是偷偷观察着洛寒，跟着她的速度一起进食。

喜欢了好多年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别说抑制一时的食欲，就算压抑一辈子，他也甘心。

*

直到碗里的米饭见了底，洛寒才放下筷子。她隐晦的挪了挪身子，以缓解有些饱胀的胃。

顾成慢条斯理的往两人碗里盛了些汤，这才从兜里拿出一叠钱来，放在她面前，“高老二不是良配，你是个好姑娘，如果能找到为你做主的长辈，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洛寒看着那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愣在当场。不必背井离乡，不用委屈求全，眼前就有一条捷径——只要她收了这个钱，困扰她许久的婚事就能迎刃而解。

心如擂鼓，头脑发热，可是唯一的一丝理智告诉她：用了这个钱，新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她最怕欠人情，况且是曾经跟自己有过龃龉的顾成。

男人见她盯着那钱，目露挣扎。便解释道：“这是三婶拿出来的老底儿，她希望你退婚以后找个离她近些的后生，等她老了也好尽尽孝道。”

洛寒不是傻子，她抬眸看他，“那你呢？你需要我还什么？”

男人同她对视片刻，忽然拉开她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认真的看着她：“只需要你开心点，不那么辛苦就行了。”

他目光落在她被布胶带缠绕的五指上，眼圈发酸：“要是我当初再用点心就好了。”

上一世，他一想起因为年轻气盛错过了她，就恨不得回到两人相看前夜抽死自己，取而代之。

如果不是他轻信人言，衣衫褴褛，言语粗俗轻慢了她…以洛寒当初对三婶的企盼，那次相看绝对能成。

洛寒看着那沓钱沉默许久，才起身对着顾成深鞠一躬，“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些钱算是借你的，最多、最多半年，我一定能还上。”

顾成忙拦住她，“别别、不至于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