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砚像只愤怒的袋鼠,气得一蹦一蹦地沿着楼道大步往前走,将脚下的地板踩得咚咚直响。
蹦到走廊尽头,转了个弯,一头扎进盥洗室。
寝室里没有独立卫浴,只有一个狭长的封闭式阳台用来晾衣服,洗漱之类的事情都要到外面的公用盥洗室。
寝室楼整体是凹字形,中间长长一条分布着几十个房间,两边的突起各有一个厕所,热水房,洗衣房,盥洗室和公共浴室,配置齐全。
栾亦白所在的322寝室靠近里面那边突起,常用的人比较少,也更清静。
虽说这种设计很常见,但出现在海棠文里,想也知道,是为了之后的各种play创造条件。
毕竟相比之下,独立卫浴就显得不够刺激。
play发生率最高的公共浴室位于最深处,要穿过整个盥洗室。
习砚走到门口,心情复杂地探头瞅了一眼。
不是那种一览无余坦诚相见的大澡堂,而是被塑料隔板分割成一个个独立隔间,每个隔间门口挂着一块不透明的防水浴帘。
浴帘一拉,谁都看不见里面发生了啥。再加上水声的遮掩,即使过了火也不会有人发现。
难怪栾亦白的变态室友会这么钟爱这个play宝地。
习砚缩回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
退回到盥洗室,他直奔最近的水龙头,就着冷水狠狠搓了把脸。
一想到自己的脸被公鸭嗓的臭袜子玷污过,习砚就觉得恶心得不行,直搓到脸颊发痛才停下来。
出寝室时他看了眼手机,今天是周二,已经上午十点多,大部分人都在外面上课,此刻的盥洗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习砚洗完脸,小狗一般甩了甩头,将脸上的水珠甩干净,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趁着没人,满腔悲愤地冲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
郁闷。
不就是随口吐槽了几句煞笔小说吗?习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素质的,既没有在评论区乱开火,又没有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简直是为难我胖虎。
就在他面目狰狞地张牙舞爪时,忽然惊鸿一瞥,被映在镜子里的身影吸引。
这还是习砚第一次看见栾亦白的脸。
该说不说,栾亦白浑身上下甚至包括每一个毛孔,都生得恰到好处,是那种生在别家都要被遗憾为什么不能相遇在海棠的完美模样。
简而言之,非常适合涩涩。
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清澈无辜,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动人心魄。明明鼻梁高挺,小巧的鼻尖却又显得俏皮可爱。双唇浅淡润泽,像含了两片玫瑰花瓣,诱惑着人们用舌尖去品尝。就连下颌的弧度都是温柔流畅没有棱角的。
再往下……
习砚视线微凝,猝不及防间,只觉心脏“咚”的一声,仿佛战鼓擂响,引起耳朵轰鸣。
紧接着全身的血液接到信号,淌过岩浆般迅速沸腾起来,开始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方才出来的急,羽绒服里只匆匆套了一件加绒卫衣,领口有些敞,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和一点锁骨尖。
而颈窝正中央恰好有一颗明艳鲜红的朱砂痣,在雪色肌肤的映衬下惹眼的很。
这颗朱砂痣的位置也很微妙。再往上一分隐含不祥,再往下一分略显轻浮。
现在这样刚刚好,魅惑中又平添几分圣洁的意味。
习砚呆了几秒,然后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一点点变红,仿佛颈窝那抹朱砂终于融在血里,染上皮肤。
卧槽!
他猛地捂住眼睛。
卧槽卧槽卧槽!这也太犯规了!
这就是海棠受的实力吗?
长见识了!
没见过世面的害羞小处男习砚平复了一会儿激荡的心情,这才缓缓放下双手,再次往镜中看去。
就这样决定了!
习砚紧抿着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一点头,眸中闪过坚毅的光。
他大声宣布。
什么渣得千奇百怪的攻都给我滚一边去!
栾亦白的小菊花由小爷我来守护!
*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就好了。
栾亦白时常这样想。
毕竟小猫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无数人来爱它。
如果真的变成一只猫,栾亦白不奢求每个人都喜欢他,只要不讨厌就好。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
从小到大,栾亦白觉得自己在家里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弟弟得到了父母所有的偏爱,他得到的却只有训斥和无视。
离家求学也没能让情况有所好转。
他不知道如何与老师相处,不知道如何与同学们相处,更不知道如何与朝夕相对的同寝室友相处。
明明一直努力释放善意,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轻蔑和排挤。
栾亦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仿佛与生俱来的设定,使得他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想要改变也无从谈起。
每天都疲于应对。
昨晚例行打扫完卫生,栾亦白的心情莫名其妙有些低落,拎着刚洗完的拖把回了寝室,到阳台上将清洁工具收拾好,这才默默爬上床准备睡觉。
“明天吃啥早饭我发群里了,你记得给我带回来。”对面床上的赵宇亮忽然出声,“不过别买得太早,不然等我起来饭都凉了。”
颇具特色的公鸭嗓一响起,立刻得到许多人的应和。
“别忘了我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这就发。”
“不用帮我带早饭了,不过明天有个快递记得取下,谢了。”
几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连名字都没叫,但栾亦白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咬了咬下唇,攥紧梯子扶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压下心底翻涌着的强烈的不情愿,这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栾亦白似乎成了全寝室的专用仆人,带早餐,拿快递,买夜宵,打扫卫生……凡是需要跑腿出力的事情,在寝室群里说一声,他就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做。
不是没想过拒绝。
可每次拒绝的话一到嘴边,他就感觉好像被无形之中某种力量束缚着,说不出来。
栾亦白也曾探寻过原因,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自身懦弱无能,所以他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
恐惧着被剩下,被抛弃,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然后试图讨好周围所有人,谁都不敢得罪,希冀着将来某一天自己陷入困境时,曾经帮助过的人会反过来对自己施以援手。
因为栾亦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坚定地选择。
只有单方面不断付出,他才能从中得到一丝不切实际的安全感。
如同饮鸩止渴。
栾亦白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寝室里不是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随意使唤他。
至少封叙从来不会。
栾亦白一边慢吞吞地爬上床,一边悄悄往旁边看去。
两人的床位是挨在一起的。
封叙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很少参与到寝室的聊天中。此时正背对着众人坐在书桌前,头上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台灯暖黄的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沉静锋利的侧颜和漫不经心的表情。
即使寡言少语,寝室里也没人敢无视封叙。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自带强大气场,能够轻而易举让人俯首称臣。
封叙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赵宇亮他们闹得太过分,他只需要皱眉淡淡一瞥,就能将其余人震慑住,也顺带着帮栾亦白解过几次围。
虽然封叙在栾亦白被欺负时大多选择冷眼旁观,即使出手相帮也并非本意,但栾亦白依然很感激他。
感激之余,不禁有些羡慕。
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封叙一样霸气侧漏呢?
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简直不要太酷。
栾亦白从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无声地叹了口气,带上耳塞和睡眠眼罩,努力缩进被子里,用被子完完全全包裹住自己。
他作息规律,从不熬夜,总是在十一点之前就准时躺下。
但睡不睡得着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寝室里除了栾亦白几乎全是夜猫子,不到凌晨不睡觉,而且完全缺乏自觉,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别人休息。
一直开着灯就算了,还时不时发出些拖拽椅子,开关门,吃夜宵嗦粉吧嗒嘴之类的声响。
甚至打游戏上了头会旁若无人地爆粗口,一边拍桌子踹椅子,一边和对面大声互骂。
栾亦白已经不止一次在半夜两三点钟被吵醒,难受地捂着心动过速的胸口,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随时可能会猝死。
可没人在意他的感受,就算鼓起勇气劝他们小声点,得到的回应也只是故意在他将睡未睡时,使坏弄出的更大声响。
改变不了别人,栾亦白只能全副武装自己。
只是质量再好的耳塞也不能完全挡住噪音,有人玩嗨了,桀桀怪叫不住往耳朵里钻。
栾亦白习惯了忍耐,熟练地往被窝深处缩了缩,不知道捱了多久,睡意才渐渐上涌。
入睡前一秒,他忍不住再次想到。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就好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栾亦白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