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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幕 入世法则(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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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布鲁内尔大人今晚睡得不好,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担忧。他想,快圣诞节了。也许是主显灵,为了嘉奖他修建教堂庇护修士,才派白衣的使者来送他钱财。这到嘴的鸭子不能飞了,不能被教会的秃子们抢了。他想,主可敬可爱,而他的仆人为何都如此面目可憎呢?

他半睡半醒,从寝室里出来,发现外面已经是黎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想被人打扰。他讨厌透了卧房床上那每日祈祷的女人。他想,他要考虑的事那么多。鞑靼人,罗马尼亚人,教会,国王,现在还多了个骑士团。比起做一个小城的城主,他更想像许多有名的人那样,也做身铠甲,带着军队去东方,杀撒拉逊人,去圣城朝拜——若能美名远扬自然是好,但更重要的——挣希腊人和威尼斯人的钱,再占领些领土,要是能成为一国之君就好了…他想。不过他年纪大了,最好的时候也过去了。

冯·布鲁内尔陷入迤逦的雄心壮志中。直到康拉德来敲他的门。

“大人,您醒着?”康拉德小心地说。“我们的客人…”

“你干嘛这样拘谨?”冯·布鲁内尔有点喝醉了。“你老是觉得我专横,是不是?”

“大人。”康拉德面色严肃。“圣殿骑士团的客人杀了一个佣人,带着钱逃跑了。”

冯·布鲁内尔的酒一下醒了大半。“他们还在城里吗?”他瞪着眼睛问,酒从他的胡子里喷出来。

康拉德点点头。

冯·布鲁内尔大人讨厌极了高原的冬天,寒风与雪花将他最后一点酒也醒了。他在走廊中一边走路一边穿腰带,并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变得比以前有点肥胖。

“死的是哪个佣人?”冯·布鲁内尔问。

“一个厨房打下手的婆子,没亲戚家人。”康拉德回答他。

冯·布鲁内尔小小松了口气。“今天不开城门,搜查全城。”他从侍女端着的玫瑰水盆里洗手。“人如果抓到,就在教会谴责他,扣下他的钱。”

“大人,今天是市集的日子。”康拉德低着头。“您答应了鞑靼人可以进城卖马。”

“那就加人看守城门,一件行李也别放过!”冯·布鲁内尔将一盆水都掀在他管家的头顶。“这需要我教你吗?”

外面的钟声敲响,宵禁结束,城门打开,布拉索夫城又变回那副生机勃勃、人来人往的样子。领主大人觉得街上人瞧他的眼神都奇怪,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聊天,带着种鄙夷的怜悯。他没精力去想这个,只赶到新教堂的塔楼上——那是俯瞰全城的最佳位置,能看见城墙的一切动静。风雪中,城门处又排起长队。鞑靼人的商队来了,牵着大群马匹,与人群挤在一起。门口时不时因通行费的问题争吵起来,叫进城的速度极慢。直到中午,马市才被搭建起来——但冯·布鲁内尔觉得今天的马市与往年不同。这群凶恶的鞑靼人牵着马群直奔教堂下,没过一会便围在下面。

“这是怎么了?”他大惊失色地问康拉德。

康拉德用手势安抚他,叫了个人问。那人又叫了另一个人。绕了一圈,话转了好几种语言,才回到冯·布鲁内尔的耳朵里。

“鞑靼人说,他们从来没杀害过您的儿子,也没索要过赎金。”康拉德轻声说。

冯·布鲁内尔的脑门冒出一圈冷汗。“我从来没说过这话!”他的眼睛转来转去,不敢瞧塔楼下的人群。“这是哪来的传言?”

“大人,这话早上便传的满城都是了。”康拉德说。“大家说,您最小的儿子被鞑靼人杀害,鞑靼人跟您索要两千金币,做尸体的赎金。”

“…这就是随口就来的谎话,怎么也有人信?”冯·布鲁内尔头疼地闭上眼睛,心中怒生恨意。“…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要开放城门,叫罗马尼亚人,鞑靼人和斯拉夫人不用排队进城,还有减免通行费。”康拉德尽力将话说的温柔些。“…当然,只是在集市的时候。今天就生效。”

“你会说拉丁语,又会说突厥语。”舒梅尔念叨着。“真是奇怪透了。”

亚科夫重新戴上他的头盔,将脸藏在十字下面。他将尤比的斗篷整理一番,戴好兜帽,将那海狸毛皮边卷着塞了一圈。“这样才暖和。”他说。

“真难看,弄得我头顶都是褶皱!”尤比又掏出他的小手镜来照。他伸手去将那里的皮毛努力捋顺。

“瞧,门口的卫兵走了!”舒梅尔冲着窗外看。“起来吧!”

时间已到下午,雪停了,离城门落锁的时间就快到了。冯·布鲁内尔大人坐到城门上方,一个一个地瞧过路出城人的脸。他想,他认得那侍从和少爷的脸,也记得那骑士的高个子。他想,即使不能拿到那两箱子金币,也要以杀人罪逮捕他们,关进监狱,叫大团长来谈判!出城的人流越来越稀疏,连犹太商队都卷起铺盖上了马车。忽然,他瞧见那商队里,一个骑在毛驴上的熟悉脸庞正和别人聊天。

“就是他!”冯·布鲁内尔用德语大喊。“那骑士的侍从!”

他的叫声让城门口的士兵满脸疑惑,迟疑地冲上去抓那毛驴上有两缕小辫子的人。整个犹太商队瞬间炸开了锅,扯住同族的手臂不叫他被带走,所有人嘴里大喊着希伯来语。“大人,您一定是看错了!”士兵回话道。“那是个犹太人,怎么可能是圣殿骑士的侍从?”

冯·布鲁内尔闭了闭眼睛,今天他已经抓错好几个人,惹出不少争端。他疲累地想,也许又是认错了某个长相相似的,这次错得格外离谱。他摆摆手,叫士兵放他们过去,又瞧瞧太阳。再过一会,教堂的钟声响起,城门便落锁。出城的人快尽了。

正在这时,一串清亮的马蹄声疾驰着从街道深处传来。冯·布鲁内尔忽然站起身来。“列队!”他大叫道,但困倦的士兵们强打精神,东倒西歪,也没人愿为了这神经质的领主硬挡在马蹄下。冯·布鲁内尔想,那骑士的马满了负重,必跑不快,也许真是自己太过紧绷,于是又坐回座位上。

直到他瞧见,是两匹马的身影冲城门跑过来。

“拦住他们!”他嘶哑着喉咙喊。“城门!把城门升起来!”

遗憾的是,两句命令都太晚了。

一匹是枣红色,黑鬃的诺曼马,上面驮着满满两个箱子,驾着位高大的圣殿骑士;另一匹是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突厥马,肩高矮了不少,但驾着位年轻的贵族,带着另两个满载的箱子。两匹马都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它们在城门处一齐一跃而起,热烈的鼻息撕破寒冷的空气。冯·布鲁内尔恍然以为,风就从他脸颊边带起,转瞬即逝。

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转头望着他们离开城墙远去。太阳开始西落,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已然衰老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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