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空气凝固几分,那位白大褂的女人双手插在兜中,她的眼下是青黑色的,潦草着线条的眼袋。
摇摆的灯光再次被关上,房间陷入暗红的昏黑,距离四米不到就是那扇红门,云楚拉上林芝华的手腕往那处挪了几步,永夜城不许玩家斗殴,杀人更不可以,就算有仇也得去副本里报,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眼下的氛围也太不对了,黑暗中云楚还可以认清一点那大片的白色,没动,就在原地静静地站着,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云楚甚至想,是不是越上层的玩家就越来越像副本里的怪物,很贴切的形容是:有理智的疯子。
直到沉默又郁闷的房间,终于有人声传出。
“存在。”昏暗之下,林芝华回答着李善慧的问题,“如果我承认它们的存在,李会长你又该将我归类为哪一类病人呢?”
手中的手腕细得能摸见清晰的骨骼,云楚庆幸这次林芝华是待在自己身边的。
“嗯……”不远处传来板夹的敲击声,敲击频率很慢,每一声以后都带来心脏的颤动,很磨人。
“偏执型精神分裂。”女人回应着,随后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玩笑。”
“根据我的判断,你更像一位对世界保持好奇的孩子。”
不知从哪处响着机械跳动的声音,“咔哒咔哒”的听着叫人难受,那位女人走动了起来,红门被打开了,人造灯光让人喘息,扒着门的那只手上正戴着一只冰冷的机械表。云楚似乎知道为什么李善慧要把灯给关上了,是因为怕吵到睡美人的美梦么,毕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不过我却还是坚持认为,这是假的。”女人为云楚两人打开了红门,似乎在邀请她们离开,“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同你们谈天,我得承认即使是我也有困惑的时候。所以我想让你们同我多说些什么,这好为我的心灵减些重量。”
“感谢你们的帮助。”
手机再次传来交易的震动,秩序公会的会长又一次打来了一笔巨额汇款,云楚并不知道她们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更确切的说,她不明白李善慧会长大费周折请她们过来就只是聊聊天么,她向后看了一眼那位在床上安眠的小朋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她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布鲁上校一起。
“请问是因为天赋么?”云楚不由得问出口,她知道那些传闻,妄念的天赋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更何况,她和林芝华也是帮凶之一,云楚觉得自己该弥补些什么。
“上次她睡了七天。”透过缝隙,李善慧深深望着房间中的昏暗,“这次也许15天,又或许30天还是更久……”
云楚看着李善慧的动作,她知道她在请她们出去了。
“我说过,你们只是帮凶,主谋是可可莉亚。”
“这孩子有她自己的主意,换作是我,也会帮她的。”
“哪怕这背离你的原则?”云楚对李善慧的话语表示怀疑,她知道这个女人永远也不会相信什么糖果世界,就像布鲁上校已经在她的眼前,她仍旧忽视。
这真是前后矛盾的复杂。
“并不算是。”引着她们下了楼梯的女人摇摇头,“这不代表我对可可莉亚有所偏袒。”
这一次的阶梯格外短暂,甚至让人意犹未尽,楼梯底下穿着军服的女子等候已久,她们似乎并不想为难云楚她们,就只是拉过来,聊上一聊。
“会长。”蛇鹫向李善慧鞠躬致意,不过那位财神爷公会的会长却不知所踪。
而那位站在最后一级玻璃阶梯上的女人最终还是没有走下,她向着即将离开的云楚她们告别:
“秩序的原则便是我的原则,公会会让每一位成员死得其所。”
“如果感兴趣,欢迎你们加入秩序公会。”
云楚跟着蛇鹫离开了,她没再问下去。此刻,在她心里李善慧算是一个怪人。自从接触到妄念更上层的领域之后,云楚似乎已经遇到了足够多的怪人,林芝华算一个,那个酒鬼也算,还有修女和慕凝,还有很多很多,总之妄想区的风吹得她有些头疼,她对这个地方不太感冒,不知道身边的林芝华是怎么想的。
“希望你们喜欢这里。”送她们出妄想区的蛇鹫仍然是这句话,这应该是她费劲心思才想出来的一句客套话。
金门渐渐合上了,妄想区在向她们告别,空气中令人兴奋的芳香与音乐顿时隔绝,世界变得单调起来。
“云姐。”林芝华呼喊着云楚,她们此刻又得步行回到她们的小窝了,要走很久,走到靠近永夜城的边缘。
“你知道啄木鸟吗?”林芝华总是能找到一点有趣的话题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云楚抬头思索了一阵,她说:“是那个帮大树治病的医生么?”
“你知道吗云姐,为了吃虫子,啄木鸟的喙有可能断掉诶。”林芝华说的是啄木鸟为了吃虫子所需面对的风险,而非作为“森林医生”所要做出的牺牲。
“是吗,不过只要不太严重,它的鸟喙还会再长出来吧?”云楚想象着那幅场景,有点可怜。
“那如果只有一棵住着白虫的树呢,上面有一百只虫子。”林芝华笑着比划起树的模样,“啄木鸟会把虫子吃光吗?”
“等等,就算吃光了,那棵有一百个洞的树真的还能活着么?”云楚觉得这个比喻还真是极端,但要是这样想下去,啄木鸟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只有这一棵树的话,再加上飞来了一百只饥肠辘辘的啄木鸟,那那棵树一定会死掉的吧,可是就算没有啄木鸟来吃,那棵树也还是会被虫子啃掉。”
“哇~”林芝华为云楚的想法鼓着掌,她赞叹着,“云姐的比喻还真是恰当。”
两个人在痴心区的街道上走着,这里的人要比妄想区的朴实得多,比起顶层玩家的自在,他们更专注于眼下的生计。
“林芝华,那按这种假设的话,啄木鸟究竟是益鸟还是害鸟呢?”云楚仍旧心心念念着这个不切实际的问题,她其实已经在心里想了一遭,哪怕已经快走出痴心区了,她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这个判断嘛,得交给那棵树。”
“可是树又没有什么想法。”云楚困惑着,“树就是树,它不会像动物那样对这种情况有所反应,更别说像人一样做出判断了。”
“是啊云姐,树就是树,生物链的最底层,只能被动接受一切。”林芝华感慨着,她说的话让云楚觉得有些残忍,“不过有人觉得应该帮它们了,不是么?”
“比如说我?”云楚觉得林芝华意有所指,她的确动了这份恻隐之心。
“所以造物主是公平的,这是我在今天得到的感悟。”
“林芝华,”云楚觉得费解,林芝华总是爱把话留一半,“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她瞧着身边的女孩两手一摊,好像已经结束了她的话题。
“你真不负责任。”云楚暗暗吐槽着,因为林芝华,她的脑子里已经积满了迷糊的困惑,之前也是,现在更是。
不过她更讨厌起妄念这个鬼地方了,从她被强制拉进来就很讨厌。
妄念竟然说她是什么妄想症病毒的携带者,这也太无厘头了,想到这里,云楚突然向林芝华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妄想症病毒么?”她好奇这个答案太久了。
可是面前的女孩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盯着云楚看。云楚真恨自己没有像司清言那样的能力,那样跟林芝华聊天就不会这么费脑子了。
那女孩终于开口了,她说:
“云姐,我们之前聊过这个话题,如果那时你肯说实话的话,也许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
记忆回到了处在永夜城尽头的那个夜晚,长椅上的敞开心扉,云楚第一次对林芝华说了谎话,这不算说谎吧,云楚想着,她只是用了一点艺术加工的手法。
“其实答案一直在你的心里啊,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