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成福并没有进入审讯室,而是待在了何为的办公室里。
起初蒋方义他们还真以为何为认同了他说的方案呢,可回去之后,何为就直接把他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也不搭理他,也不审讯他。
等到他自己坐不住的时候,他自然就走出来了。
“何队,你把他带回来,是怕他再想自杀吧?”
“废话!让他冷静冷静,酒喝多了,估计还在胃里没消化呢。”
两人正贴着耳朵交谈着呢,那边的毕成福就坐不住地再次往他们这边靠拢了过来。
“何警官,我是不是犯了错了呀?”
“你不是都想死了吗?还在乎这个?”
“我看你带我回来,也不给我上手铐,我也没事干,你是不是怕我又去寻死,所以才带我回来的?”
“现在还想死吗?”
“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呀。”
“那你还给你前妻寄了那么多钱过去?”
何为的话,让他哑口无言,他自己心里其实更清楚,他还是有牵挂的。只是当时那突如其来的横祸,冲毁了他们这个原本幸福的家而已。
“我老婆也挺可怜的,本来就一身的病,还遇到了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玩意儿。当时其实我儿子没有想买那个玩具的,是我贪图便宜,给他买了回去,没想到质量不行,里头坏了,好多好多小珠子漏了出来,他以为是糖果,就捡起来吃了。我后来就天天喝酒,有时候还动手打她,我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我就跟她离了婚。可是是我对不起她,我这条命不值钱了,但她还要生活呢。”
“她已经来了,你自己跟她说吧。”
刚刚毕成福还在里屋那个接待室的时候,何为就已经联系上了他老婆,她表示,愿意来接毕成福回去。
“何队,关于他想要弄死自己这件事,我想咱们应该是没什么疑义了吧?不过——那双鞋的鞋印,刑鸣勘验过了,穿鞋的人时而前脚不着力,时而后脚不着力,几个现场留下的鞋印特征都是一样的。说明这个凶手,是故意穿着被毕成福扔掉或者是送人的鞋子,去的案发现场。关于这一点,咱们倒是可以问问他。”
何为也不得不先行打断他们夫妻二人热泪横流的相聚了,叫走毕成福,这次他就显得配合得多了。
“我的鞋子?”
“是,还是一双新鞋,你扔过吗?”
“这我还真不记得了,我当时收拾那些家当的时候,一股脑就全都给它清理出去了,我也——”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卡了一下壳。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没关系,你直接说。”
“我记得那天我是打算出去打酒喝的,我们家那边有一个粮食酒的经销商,我喜欢那种散装酒。结果那天把钱都打给我老婆了,我就还差个三十块钱,我就把鞋子给老板了。老板仗义,看我真是没钱了,就同意了。”
“那个老板——是去年你儿子那个案子的受害人家属吗?之前在法院的时候,你见过他吗?”
“那没有,我要是见过他我肯定记得,当时我还跟每一个去法院的家长,都握过手呢,对他——我只有打酒的时候有点印象,一想到他我就觉得他满身酒气的。”
“行了,没你事儿了,跟老婆回家,别天天就想着死了!儿子也回不来了,她也难受,你还打她,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是是是,哦,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跟她回家,我给她洗衣做饭,挣钱!我对她好好的!”
“行了,赶紧走吧,别再往天台上去了啊!”
“不去了不去了,我其实刚还挺恐高的。”
送走他俩,何为也从胡北月那里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是关于玩具商店的。
“你看,这是市政的监控探头。”
“照的是哪条街呀?”
“就是你去现场的时候,停车那块儿。”
“那条路另一头不是还通着另外一条大道吗?没有监控?”
“暂时没有市政监控探头,思瑗他们已经去找那附近的商店探头了。”
按下播放键,视频监控就从那天凌晨的三点钟开始了。
只见视频的右上方,缓缓射进了一道白光,紧接着又熄灭了。时间很短,只有五秒钟左右。
胡北月再次按下暂停键,转头看向何为解释道:“那条街呀,本来就不是主路,再加上年头有些久了,所以监控就算是覆盖到了一些,也很难完全覆盖住。比如这里——何队你看,这里,就只能照到罗自立那个店的门口,旁边的窗户啊还有通向后门的路,就全都照不到了。”
“那边那条路是在施工吗?”
“是,那边在加装监控探头,本来还有几天就要改造到这边来了的,监控就可以实现全覆盖了。”
“全覆盖?罗自立有几家这样的店来着?”
“好几家呢,光是市区就有五家。”
胡北月看过的资料,一般都能直接背出来,根本不需要再次翻看了。
“好几家店,结果就选了这一家来作案,刚巧,这附近还没有监控探头。要真是玩具中毒案件的受害者家属要对他俩实施报复的话,这种办法——也有点太有耐心了吧?”
“何队的意思是——这不是一起报复杀人案?凶手之所以嫁祸毕成福,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至少他目前的做法,倒是很符合因财杀人,毕竟这种周密详尽的计划,甚至还提前好多次去踩点,还踩了那么多个点,如果不是为了钱的话,那这仇恨,应该已经很久了,久到让凶手竟然还有时间,还有心情来选择杀害他俩的地点。但咱们这个案子,来源自去年的儿童玩具中毒案,其中应该最对两个死者抱有仇恨心理,甚至还想自己亲自动手了结他们的人,就是刚才咱们这里出去的毕成福了。”
何为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人,再次陷入了沉思,毕竟这个罗自立是很有钱的,杀了他或许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横财,但——还有个律师啊,这小子看着可比罗自立穷得多了。
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的秘密,何为再次翻看起了两人的尸检报告,还有现场痕迹鉴定的卷宗。
“罗自立身中二十几刀,其实背后一刀为致命伤,贯穿了整个肺部。这个律师尚恪杰——一刀毙命,还是腹部,看来他对凶手发动的袭击,没有丝毫的预警啊。”
“他俩认识,说不定尚恪杰叫了凶手去他家,本来是商量什么事的,结果——自己竟然先没命了。”
“先?”
何为敏锐地发现了蒋方义话里的重点,确实是尚恪杰先死,随后,凶手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罗自立引诱到了他的店里去,随后埋伏进去,对他实施了杀害。
或许——他们俩商量的,正是要如何杀死这个罗自立!
尚恪杰原本是为罗自立辩护的律师,当时那个案子,海关、经侦、工商局,手里有大量的证据,能够证明罗自立的不法行径。但是就在即将开庭的关键时候,罗自立和他这个律师尚恪杰,竟然双双消失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俩就都成了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
关于尚恪杰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带走罗自立,他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想见的是,肯定跟钱脱不了干系。
尚恪杰一个人也完不成对他和罗自立两个人的转移,还得不让警方发现,所以——他一定还有一个同伙!
或许在他接下罗自立辩护案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谋算着,怎么在他身上打捞一笔了!起初的辩护诉讼,只是为了降低罗自立的警惕性而已,等他们从罗自立嘴里知道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的时候,罗自立这个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活着了理由。
只是尚恪杰临死前应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同伙,竟然会连自己一起解决了,独吞了他们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
何为又翻看了一下这个尚恪杰的履历,在其中发现了一些足以引起他们重视的线索。
“刘队!在吗?”
何为跑到了人家禁毒支队去,左翻右翻,就是没看见刘驻在什么地方。
“何队,我们刘队出去执行任务了,你找他?”
“我就是想问问,之前你们发现的那个D贩,就是那个叫‘莽三儿’的,他是不是请过律师?”
“对呀,是请过,怎么了?”
“那律师叫什么?”
“叫——叫什么来着?什么杰吧?我记得他胖胖的,脸上一堆肉。”
“谢了!”
果然是他!尚恪杰这小子还跟D贩来往呢,能是什么好家伙!
难怪呀,他们找了这么久的罗自立和尚恪杰,原来还以为他们偷偷溜出国了,没想到啊,他们竟然还有胆子跟警察玩儿起了灯下黑!原来人家根本就没出过江源,一直都在这儿待着呢!
此时,还在外围走访的韩思瑗也传来消息,说是那条小路附近排查到的一家水果店,里面的监控有些有用的信息。
“何队,这家水果店,就在毕成福他们家附近,街的另一头,就是罗自立的死亡现场了。对面还有一个酒坊,卖的就是毕成福喜欢的那种散装酒。你们看,这是3月22号上午的监控,毕成福在酒坊打了两大壶酒,往这个方向去了,那边应该就是他回家的方向。”
“这些倒是跟毕成福交代的没什么出入,时间也对得上,他也确实是拿出鞋子给了老板了。”
紧接着,韩思瑗又播放了接下来的另一段监控视频,视频里,紧随着毕成福消失的背影,又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蒙面男子的身影。他边往酒坊那边走,就还边打量着正在离开的毕成福。
他在毕成福出店门之后,紧随而至,开始还只是跟老板闲聊,后来又指了指屋里的一缸子酒,估计是让老板给他打酒吧。交谈了一阵之后,没想到他竟然趁着老板转身去拿酒壶装酒的时候,就把刚刚毕成福递给老板的那双鞋给顺走了。
估计老板本来也是没打算要那双鞋子的,所以直接就仍在了店门口的角落里,那个男人一伸手就够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沓。
“等等,回放一下。”
何为看了几遍,最后又让倒回到最开始那个男人现身的时候,他是从街角的一侧冒出来的,而在那边,正好停着一辆只看得到车头的白色货箱车的影子。车头冒出来之后不久,他就跟着现身了,看来那车就是他的。
不过何为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辆车本身!
之前他们去罗自立那个玩具旧厂房的时候,那边也是停着一辆这样的车子,只不过在何为更进一步查看之前,车子就已经开走了。
如今,在捡走毕成福鞋子的现场,竟然又发现了一辆几乎一样的车子,这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这辆车的车牌,能追踪到吗?”
“那边是视频的死角区域,再加上整段路的车流量本来就不大,所以——”
“所以这个呢?”
何为指了指视频播放到那个男人开着白货车离开之后,又出现在视频里的白色轿车,而且看样子,车主就住在毕成福家附近。他的车刚进来,正好是货车离开的时候,所以只要他的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就肯定拍到了车辆的信息的。
紧锣密鼓地抓紧时间找车找人,终于,他们在毕成福家小区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辆白色轿车,正停着没动呢。
找到车主之后,行车记录仪倒是没少,车也拍到了,不过是一辆□□,车主的样貌,也没太看得清。
“怎么办呐现在?那条路通向的可是环城高速,要是在这条小路上查不到线索的话,咱们可就要排查好几万辆车了。”
蒋方义看着挠头,他也跟着苦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凶手竟然运气如此之好,什么地方都没留下他的实际线索。
“找画像师,画像!而且那辆车也不完全是套牌的,你们看——”何为放大了车牌,并且将重点放在了后三位数上,“这里有一点歪曲,这是个贴牌车,应该只改了后面两三位数,只要咱们能得到司机的画像,就能反推出他的车牌号了。”
说着,他就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给鄢宁打去了电话。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工作中,主动联系他呢,这种感觉,倒是新奇。
不过更觉得新奇的,还是他身后那帮子看热闹的人,尤其是管不住嘴角,差点偷笑出来的蒋方义。
“哎,何队,你跟鄢教授很熟吗?怎么你还有他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