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高傲?太过不屑一顾?
米克在说些什么?我细细地看着他,试图从他面上的表情洞察他的想法,却只看到了挂在他眼下彰显疲惫的黑眼圈与出现在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他并没有像我一样对着餐点和并非处于闹市的咖啡店挑剔,反而在享受没有镜头追踪时平静的途中对着食物大快朵颐。
他是应该多吃一些了。
透过白色衬衣布料凸出的痕迹来自根根分明的肋骨,我看着米克,突然有种想令衣服消失,得以用手指数出肋骨根数的冲动。
我放下了手中的餐具,试探性的对米克发出疑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滚石乐队在弗罗里达有演出吗?”
噢…我才不信我们之间的相遇都可以靠着巧合二字解释。我必须要知道米克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他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米克眯起眼睛,以同样的专注回望我,似乎正在酝酿什么未曾言说的秘密。在那眼神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引诱我,告诉我:再靠近一些…只要再靠近一些,你便能得到你所需要的答案。存在于水蓝色瞳孔中的是一种藏在得体对话中的亲昵,米克的手在无言对视抓住了我的,轻轻揉捏起来。
他就要讲些什么露骨的话了。
我想着,等待着,可他却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噢…洛蔓贝尔。答应我,答应我,你会用这双神奇的手在我们的演出中弹奏了不得的旋律。”
米克挑起眉,从他饱满的嘴唇中说出的话是官方性十足的称赞。
我不需要的称赞。
他为什么非要将此时此刻的氛围变得这样奇怪呢?我不动声色的拉出自己的手,很快因为学着他的模样,试着讲些些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话来。
“噢…米克。”我喊出他的名字。“难道世界上所有的英国男人都像你一样吗?如果真的如此,那我倒真是有些担心,自己在表演场地中被你们包围的场景了。”
“担心?”米克摇着头笑起来,“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你只是期待而已。当然…我也很期待。”他似乎另有所指,可明面上我们讨论的话题却并不是任何有关感情的,而是枯燥的表演…表演……表演。
米克将身体靠向椅背,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尖头玛丽珍在桌面下恶狠狠的踩上了他的皮鞋,我本想在离开前给他点教训,却只得到了一句充满暧昧笑意的明知故问。
“嘿!哪里出现的小猫?洛蔓?你有没有看到它?它刚刚在桌面下用自己需要修剪的指甲压过我…小猫哪里去了?”
他佯装慌忙低下头寻找,连我也被一起带动。眼睛扫过白色的瓷砖时,手心中多了一块镶嵌着的半圆形金色圆珠的手环。
“怎么样?洛蔓?”米克当着我的面,又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相同的手环戴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你一个,我一个…现在像是约会了。”他晃动着手臂,铁片质感的手环与其他饰品互相碰撞着,发出的声音在座无缺席的演唱会中一直持续到那些孤身一人,永远无法安宁的夜晚。
黑色长袍垂至地面,我尽量在随时会传来脚步声的化妆间中保持神情自然,将身体上的劳累降得更低一些。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来伦敦,洛蔓。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地方。”莉莉安站在我身后,将她手工制作的金属环形腰带希在腰间。
面前深红色的壁纸上画着各种哥特风格的线条画作,白色颜料充当蜘蛛网,各种各样从天花板上坠下的挂饰挡住了我的大半视线,似乎正刻意阻挡我看向镜子中的那个女孩。
撒满细碎金色星屑的头纱披在面前,鲜红色,如同灵摆的宝石耳环藏匿其中。
我并不对这场表演感到兴奋或者期待,这样多参与拍摄的观众就站在与我咫尺之遥的地方,随时能伸出手拉住我的身体。
站在入场口前,第一声号角已经吹响,高昂的奏歌随即到来,率先出场的骑着白马的杂技演员围绕场地转起圈宣告表演开始。身边的人趁我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芭蕾舞鞋面时,自来熟的用手肘顶了顶我,接着手掌就要来到我的头顶。
是谁?
我条件反射的抓住了那只手,却出乎意料的看到了戴着高高礼帽的米克。
他穿着通体的白色驯马服,红色的燕尾服西装将上半身掩盖,棕色的长筒靴子踩在凹凸不平的沙堆中找不到重心,只能倾斜着身体倚靠在手仗上面。
他的手中拿着一顶由黑色玫瑰花为主体编织而成的花环。“嘿,洛蔓。你想和我牵着手吗?”他将花环戴在了我的头顶,还没等我开口问出什么,他便用力的将我拉向他的位置。
“快一些,洛蔓。我们一起登场…就要来不及了。”
米克略显焦急的催促我挪动脚步,全然不顾安排好的出场顺序,将我拉的更近一些,使我几乎快能从他单薄的衣物中感受到他的体温。
我就这样被他强迫性的带到了滚石乐队中间,将另一侧的查理挤到一旁,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被带到了有着稀奇古怪打扮的观众们面前。
他得意洋洋,拉着我的手很是绅士的对着四个方向挥手示意感谢,手中的圆形鼓铃被敲响,我有意遮挡着米克留在手腕上的红痕,却还是被眼尖的莉莉安发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莉莉安不满的蹙起眉,对这场演出的偏见越发大了,她随便拉过路过的某个倒霉工作人员,虽然脸上还挂着笑意,但语气却如同宣泄般的质问。
“这场演出的主办方在哪里呢?你能帮我找到那些人吗?顺便…如果你找到他们,能不能让他们把签约下的安全条款也一起带来?”
被莉莉安拉住的工作人员哪里经历过这样居高临下的对话。她面前的女人珠光宝气,鲜艳的红唇下达命令,使她早早就被吓得脸色煞白。
“噢…别在这儿发疯了,莉莉。”我不耐烦的将莉莉安的身体从门口撞到一旁。“别在现在说这些没用的话。”
“洛蔓……”莉莉安带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觉到了我脸上的不快,将工作人员送走后蹲在我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洛蔓?身体不舒服吗?我早就不应该让你在演唱会的后一天飞往伦敦…”
“你能有一刻变得安静些吗?”我粗鲁的打断了莉莉安的话,心中突兀生出的不安将我生吞活剥。我并不应该发脾气…但是现在才忏悔也已经太晚了些。“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有这么多人围着我。”
“这很正常…洛蔓。这很正常。”莉莉安轻轻的抱了我一下,懂得了我的忧虑。“放心吧,洛蔓,再也不会发生像是之前疯狂粉丝突袭的事件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保镖,让他们在你登台演出时盯住那些嬉皮士。”
心中复杂的情绪升起,我连顺从安排或是反驳都没有力气做到。莉莉安不能理解我,我也同样不能理解自己。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呢?难道只是因为受不了米克的再三请求吗?
莉莉安又一次安抚了我,变戏法似的把表演服装递到我面前。
“换上吧,洛蔓。我知道你累了,但同时我却也知道,对你而言,表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想一想,我的洛蔓,等你表演完两首歌,我们就可以回到纽约,回到家了。”
纽约才不是我的家。
我想这样反驳莉莉安,将自己的刻薄发挥到完美无缺的任性程度,却又实在失去了刻薄的力气。
挂在衣架上的白色披风被套在了身上,遮盖住百褶裙。带着口哨的尖叫声总是在我调试吉他音准时响起,前往伦敦是一场抛弃巡演固定配合乐队的旅程,来自滚石乐队的鼓手查理已经坐到了鼓前,对我竖起拇指示意。
通体深红色的电吉他挂在肩膀上作为演出前的预告拨弄琴弦。
这真的会是一场完美的,值得被纪念的表演吗?
正前方的摄影机闪烁红灯,在体验到十场演唱会中的激昂后,我本不应该出现类似此时这样的忧虑。
究竟哪里出了错?
我回过头望向查理,看到他已经开始挥动鼓锤,演绎起提前练习过的歌曲前奏。
谁人乐队和列侬组建的乐队表演时可并没有像我此刻这样局促。
他们在歌曲中讲述故事,讲述爱情,却没有任何人唱起类似“返回绿洲赌场,拉斯维加斯”这种暗示性十足的歌词。最后一个副歌结束,声调从胸腔中挤出时夹杂着气音,直直来到头颅,海豚般释放哨音时,我注意到观众席中已然传来掌声和欢呼。
我并不知道查理是怎么跟上我的节奏,完美无缺的与我进行配合,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电吉他上面,恍惚一刻之间,好像与它融为一体,共同震弦。
涂着细闪高光粉的胸脯上下起伏着,麦克风从伸直的手掌中脱落到地面上时发出了不小的震动声音,但没人会在乎这些。我对着观众席鞠了个躬,却愈发不安了起来。
传入耳中慌乱的脚步声中夹带热情,着魔似的男人在冲上舞台时大声喊道:“我发誓会比别的男人更让你舒服。”
录制现场乱作一团,他的举动带领更多疯狂的人按耐不住冲动,几步之间就快要冲上舞台,用沾着汗液的身体拥抱我。
我躲到了查理的身后,看他随意挥起拳头将最强方的男人撂倒。
“没关系,洛蔓贝尔。”他一脸平静的回头安抚我,接着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盾牌,将惊魂未定的我带着走下舞台。
暴动的人们很快被赶来的安保人员控制并带离现场,我疲倦的跟在查理身后,没有力气发泄脾气。
这就好像是一直以来畏惧的事情终于如无数次猜测般的那样降临,我还需要感到多惊奇呢?
导致我如此的罪魁祸首坐在原位置上,甚至没像只认识了几十分钟的其它表演嘉宾一样围过来关心我的情绪。
米克怎么敢坐在那儿,看起来如此全神贯注,眼睛甚至都没挪动一下的?他可不能这样舒服的享受这一刻。
我从谁人乐队成员之间的空隙钻出,对着关心的罗杰笑起来,眼睛却坏心思的盯着米克的位置。
他不会拒绝我的。
我的手扶着他瘦削的肩膀,脸庞感受他柔软的发,鼻尖相碰时,米克终于张开了他饱满的双唇。他笨拙的亲吻起我,戴在我手上的金色环形戒指出现在了他的食指上,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在乎周围接连发出惊叹的人们,只为这一刻,这一个吻做出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