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忽视掉的沉默就这样蔓延在我和吉米之间,我并非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也并非想要像是那些故意展现出来的脆弱过往般,期盼他作为男人的英雄情节被唤醒,用肢体接触安慰起低落的我来。
场景不对,人也不对。
我垂下眼睛,手指还在试着挑起曾被安琪戴过的戒指,并没注意到吉米是在什么时候已经跪坐在我身边的位置,用过分近的距离带来需要去仔细分辨的香水味道。
“你靠的太近了。”我说着,身体往旁边移动着。“吉米…你的头发就要塞进我的眼睛里了。”
就在我躲避他靠近的身子时,吉米却只是微微一撇嘴,视线并未从首饰盒上面移开,莫名其妙的轻哼一声作为回应。
天知道他又有什么想法盘算?
我无法在此刻还能分出精力来应对吉米的诡辩,只是伸出手,不动声色的将安琪的首饰盒拉到身后的位置。
出现在面上的表情与被摄影机对准的模样分毫不差,普通的问题掩盖内心的波动,先是对着追寻,围堵的娱记群体们,接着再是为了不将情绪展露给吉米再一次重新浮现。
从吉米的位置传来轻笑,他眼尾带着戏谑看着我,可他没理由会透过这副完美面具察觉到我的真心。
我从没这样紧张过,双手放在折叠的大腿上面不由自主的滑动起来,吉米似乎很清楚的意识到我只是在试图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像是只在捉弄猎物般低下头时,那双眼睛带着弯弯的弧度,就像在嘲弄着我一样。
他要做些什么?
我看着吉米率先站起身,在膝盖上的灰色污渍擦去后,他伸手将我也拉了起来。
“别在地上了…”他这样说着,接着手掌就来到裸露在外的膝盖上面擦拭起来,可这怎么会成功呢?
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道在距离变得过于靠近后变成了难以逃避的存在,面前的男人蹲下身子,模样很是认真的将绿色的双眼放在我的膝盖上面,完全不顾手上还带着从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只漫无目的的在皮肤上游离。
他究竟是真的在乎皮肉上出现的灰尘,还是只是想好好的,近距离观察一下覆盖在膝盖上面的,已经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化,消逝的伤疤?
带有热气的呼吸越靠越近,无论吉米是哪一种目的,都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我弯曲着膝盖,碰小狗似的碰了碰吉米的鼻梁,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在加利福尼亚?吉米,你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是莉莉安还是杰夫?”
吉米抬起头投射来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类似祈求般的无辜,他极具欺骗性的脸颊展示如同未涉人事般的天真,笑着问我道:“他们有谁知道你会在此时此刻回到这里?洛蔓?与其思考着究竟是谁传递给我了消息,不如和我一样坦率的承认,你和我之间,就是有些别人羡慕不来的连接。还记得在米兰的时候吗?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你自然会像在街头迷路的猫一般横冲直撞的推开阻挡我们的那扇门。”
“你知道那是谎言。”我不屑的反驳着吉米,虽然并不能为如此多的巧合找出合理的原因,却还是坚守自己的想法。
“那全都是谎言…”
“是这样的吗?”吉米站起身,身体挡在我的面前,我很少觉着这些摇滚男人透过瘦弱身体之中有如此大的压迫力,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的眼睛不安的移动着,从吉米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到达穿在他脚上的长筒皮靴上。
嗯…好熟悉的皮靴。
我微微皱起眉毛,早已经将他从胸腔中传出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他正断断续续的说出我们因为“巧合”相遇的地点,从米兰到达迈阿密,从洛杉矶再到达海岸旁的拖车公园,他故意将语调中沾染暧昧气息,可我却完全没有了争执的念头,只将眼睛放在有些眼熟的皮靴上面,任由心中不好的念头快速生长。
“吉米。”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生出的脾气道:“你穿了我父亲的靴子,对吧?”
“……什么?”吉米的话语因为我的问题略微一顿,却很快的开起玩笑来。“好吧,洛蔓贝尔小姐,这是不是说明,我也算是你的另一个父亲了?”
“如果你能在现在就死的话。”我语气生硬的对着吉米说道,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语调已经颤抖起来,连带着自毁性的笑话也变得分外冰冷。
父亲的靴子?
不,他甚至还没如设想中那般收到自己的生日礼物,就匆匆离去了。
往会传出旋律的八音盒存钱罐存放硬币的过往从没如此这样困扰我,加利福尼亚像是一针将过往全部记起的猛药,是那种不顾自己是否遍体鳞伤,也会回忆起过往的猛药。
我失去了全部力气,只想好好的躺在摸起来有些潮湿的床单上品尝有些苦涩的回忆,想起一九六五年的木屋,想起站在冲浪板上面直立的身体身后跟随着的关怀,鼓励,接着破碎的镜面,白色的布料。
面前的人没有再开口说话,他只是愣愣的盯着我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色的手指,指甲边缘有些发白的陷进掌心里面去,好像有些失措的抬手,又因为我的神色而作罢。
他的身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弯下身子,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模样令我厌烦。
“我想自己待在这儿…”
我将吉米的身体过分轻而易举的推出贴着各种便利店优惠劵的铁门时,注意到了无云的天空投射光影,却不知是因为床单还是因为从骨缝中透出的湿气令我在华氏五十七度的天气中感到刺骨寒冷。
老旧的零件在发出刺耳的声音,天知道围在篝火旁的男男女女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的眼睛看向人群,看到女孩们在敲着非洲鼓演奏爵士乐的男人们身旁跳起舞蹈,她们穿着各式各样,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玫瑰花为装饰别在编起的长长麻花辫之间,随着动作正摇曳。
那些被唱出的民谣,跳出的舞蹈都在说明我的格格不入,如果吉米从没拉过我的手,用眼神引领我到达其中的话,说不定我会在察觉到热闹后藏在封闭空间里,一遍又一遍的用晦涩的文字描写虚无的内心世界。
握住手掌的温度炙热,带着我灵活地摆动着腰部,跳跃和扭动,节拍如同心跳,吉米似乎想要模仿在电影《音乐之声》中男女主角定情时跳出的舞蹈,却只能拉着我胡乱展示不熟悉的舞步。
“好吧…这比想象中难多了……”他贴近我的耳侧,不满的抱怨起来,那模样就像是他从未在舞蹈中当过领舞人一般苦恼。
我轻笑一声,抬头看着吉米的样子,他不太情愿的拉着我上下跳动,像是没头苍蝇的不断躬身下弹腰后再重新站直身体。
他的脸上因为汗水变得湿答答的,发丝也因为过度的移动粘连在额头上面,可我却觉着它们很是可爱,带着一种可以被称作诡异的想法,我开口道:“别这样扫兴,吉米。”我调侃着看向吉米,揶揄的问道:“让我来当你的领舞人,怎么样?”
手臂夺回掌控权,在电影拍摄前练习过那么多次的舞步早已刻印在了脑中,不需要仔细回想便能迅速转变身份,将手臂高高举起,看着吉米有些笨拙的半低着身子在之间旋转。
“你看起来像个笨蛋……”
吉米并没在乎我的嘲笑,反而停下动作,认真的观察着我面上的表情好一会儿。
“可至少你终于笑了,洛蔓。”贴近的身体重新带来温度,出奇的,我并没在这一次反感吉米传递而来的那种类似有着全部筹码的运筹帷幄,好心情的轻哼着民谣曲调,听着他的声音清晰利落的传进耳中,说道:“我知道,你会来到我身边。”
“你身边?”我摇了摇头,稍微拉开了些距离时,不可避免的与吉米对视了起来。
他永远饱含神秘的瞳孔像是身体上被缠绕白布的猫猫木乃伊,虽然已经能够猜想得到其中是何模样,却还是无法控制生出探索之心。
“不是你身边。”我自我否认道:“这只是…偶尔想要回顾的过往。”
“那我就在过往等你。”
从吉米口中说出的话那样认真,他又一次发挥了自己的演技,完美无缺的表演令我头脑发昏,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却低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吉米”时,却无法说出任何理由。
“可我已经在你的过往中了,亲爱的,我的溚德林小姐。”
吉米低笑出声,带着些许得意将自己的耳侧的发靠近我时致歉道:“我很抱歉穿了你父亲的靴子,读了你母亲的信…但是…”
“信?”我皱着眉望向吉米,再也没了心思继续沉浸舞蹈。
他真是懂得该怎样毁掉上升的气氛。
我这样想着,在怒火到达顶峰时,狠狠踢了他的小腿。“你真是一个差劲的人,吉米…你怎么能看那些?”
“洛蔓,嘿,冷静一些。”吉米伸出双臂来到我的胳膊旁边,嘴中安抚着我,面上却并没多惊慌。“听着,我是不经意看到的…你知道前段时间的暴风雨……简单来说,当我和安德鲁把房车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后,内部已经乱做一团,我不经意看到了那封信,以及你的画像…嗯……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吉米从后拽住了我的胳膊,拽的我踉跄了几下,使得他不得不将双臂环绕在我身侧以保证我不会摔倒。
“你不能就这样跑…嘿…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好吧…?”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解的对吉米发问着,却得来了他少见的缄默。
被装在牛皮纸信封中的纸张轻飘飘的,吉米将它们递给我时,故意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将信展开,并不好奇他为什么在此刻用那种随时都怕我流出眼泪般的担忧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