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仔出师的时候是十五,中天悬明月,月下兰草正茂,师姐们养的兔子在挽兰湖边睡地天昏地暗。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平生第一单红榜任务——一个面若好女,顾盼尽是柔情的狐狸,嗯,嘤仔——榜上写着,“色胆包天,恶劣至极!” 暗仔看着这嘤仔的画像,直觉那双眼睛有丝眼熟。嘤仔眼尾高高挑起,目若秋波,看人似乎总带着笑,笑中还有一点不怀好意。
暗仔正怔愣,被人拍了拍肩头。
“记得去和你师姐拜别。” 是关展眉。
“师父。” 暗仔行礼,“弟子此去,定取那贼人首级,为师姐报仇雪恨。师父平日切勿忧思过重,再使旧疾复发,不然楚先生又该担心了。”
关展眉不语,挥手示意徒弟离去。
暗香,归去兮。
经年不散的雾气蒙上了挽兰湖边的参天树骨,归去兮的幽魂们不时发出一阵叹息。
暗仔在月师姐墓前放了一束小白花和一坛越州酒——师姐生前最爱喝这个。他抱紧怀里的兔子,望着墓碑前的兰花,鼻子有点泛酸。
初入暗香时,君先生说每一个暗香弟子都是一株兰花。暗仔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长眠于这挽兰湖畔,要是年年清明得人祭扫,那大概时最快意的事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自家亲师姐竟是先他一步躺在了这里。
“师姐,” 暗仔摸了摸墓碑,抱紧了兔子,“这次我借着红榜的因由出谷,一定找到伤你的贼人来祭你。至于那个负心薄性之人,,,你放心,我会把他一并带来。我要他陪葬。”
怀里的兔子似乎被吓到了,踹开暗仔的手飞快窜进阴影里。暗仔没有在意,抱起墓边的酒壶一口喝完,指尖拂过腰间的香囊。
起风了。
“师姐,等我。”
兰芝香草,美人恩深,金陵向来繁华。水榭歌台,奸吏豪强,污泥折打新莲。
暗仔跟着那个嘤仔已经两天了。这嘤仔看着花里胡哨浪荡不堪,可他一路跟下来,倒也没见嘤仔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是去点香阁找那什么劳什子菜师兄讨骂,去平乐巷找什么明师兄暗师兄尬聊。嗯,倒也不至于红榜那句“恶劣至极”。
不过,中途他见那嘤仔跟着一位白衣公子要去闯应天府地牢,便也瞧瞧跟了过去,无意间竟撞破了一桩吞金虫案。那吞金虫以琅轩玉为食,人要是吞食虫卵则会产生幻觉。要是在被南疆巫蛊拿去练成了螭蛊,更会让人丧失理智,暴戾成性。暗仔本想伺机痛揍嘤仔一顿完成红榜,可此事非同小可,地牢中已有不少人误服了掺杂在饭食里的虫卵,被幻觉控制。这若不处理妥当,可能全金陵都要跟着遭殃。无奈,暗仔只好出手帮二人一起毁去了地牢中的虫卵,将一干受害者送去应天府下属的医馆。蛊虫凶险,幸而三人都没有受伤,只是这幕后真凶不知踪影,终是留下一大祸患。
一来二去,三人也算结识了。原来那白衣公子姓楚,名唤清崖,正是师姐口中踏月留香的盗帅,据说当时把他救出火海的就是这个人。
“久仰大名,” 暗仔抱拳,“听我师姐说清崖公子曾经救我一命,未及道谢,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尽可以飞鸽传书于某,某定舍命报答。”
“少侠言重了,救你无非江湖道义,少侠不必介怀。今日谢过二位,不过在下与那花魁娘子还有约,就先行告辞了。”白衣公子一合折扇,旋身便走,只留下一只花狐狸和暗仔面面相觑。
日光清朗,空中是三生树花的幽香,听说那树能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阳光透过树冠洒下一片澄碧,嘤仔和暗仔站在绿荫里,有一点点尴尬。
“哈哈,欸,今日也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狐狸眯着一双桃花眼,觑着暗仔,笑得妖艳,“姐姐身手真是不错!真是应了那句‘荼蘼落尽阎罗怒’,那些吃着皇粮尽干些腌臜事的贼人哪受得了阎罗一怒哈哈哈!姐姐一定要教我两手!哈哈姐姐还挺害羞的,怎么也学你们师弟蒙着脸呢~”
那狐狸就要伸手去捏“姐姐”肩头垂下来的一缕黑发,却摸了个空。“哎,真是猫性呢。”狐狸摸摸自己的脸,觉得今天自己应该风姿依旧【完全忘了自己在地牢里打架的那副狼狈样】。他从地上捡起一朵兰花,上面依旧有暗香的味道。他摸了摸袖中的纸傀,将兰花一并放了进去,笑得更加欠揍了。
险些被调戏,暗仔慌忙隐身。师姐没教他被红榜对象调戏该怎么办啊 T^T“什么姐姐妹妹的,我看就是色胆包天!” 暗仔愤愤,擦了擦自己的匕首,眼中寒光乍现——嗯,很亮,很快,绝对见血封喉。
暗仔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小片毒——林师姐特意嘱咐,该毒无色无味,用内力化了涂在刀尖或是掺在茶水里,对方立马内力散乱,气血翻腾不止,是让人走火入魔的毒。“暗香牌蔷薇散,萃取三十种毒物,实乃毒中精品。暗香牌蔷薇散,立竿见影,让你享受极致的暗杀快感。”
这色胚子恶劣至极,不用点让他舒爽的毒都不足以报今日之辱!
暗仔正躲在树上往刀刃上喂毒,忽然双眼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栽在了三生树下的池子里。
“姐姐,你这躲猫猫的本事还是不如我呀~” 嘤仔转着手里的镜子,身边跟着一只小小的纸傀。
暗仔被太阴秘术恐惧了,此时正湿淋淋地胡乱打转,又被一只从远处飞来的纸鸟圈在一旁。还挺疼的。暗仔地脸由白变黑,倏地暴起。只一瞬便脱出纸牢,闪现到嘤仔身旁。只见一片刀光凌乱,幽香扑鼻,似有昙花盛开——那嘤仔结结实实挨了掺着毒的五刀,内息有点不稳,只得丢出一个小纸人,快速后撤。嘤仔按下丹田窜走的真气,捏诀施咒,却感到内力一滞。中计了,此时哪里还见暗香踪迹?
嘤仔被暗香的替身摆了一道,正打算召出纸傀代替自己,却不想眼前又是一黑。
“我靠暗香的控制什么时候那么多了啊!”嘤仔哀嚎,暗香是研发了新武学吗!难道暗香不该在自己的五连恐惧下吓得找不到北,最后哭着求自己放过他吗???他不过是想留下姐姐来探讨探讨武学,至于吗??
蔷薇散起效了。嘤仔只觉自己的真气快被抽干了,经脉里到处都是乱窜的内息,疼得直打哆嗦。又是一阵刀光从天而降,嘤仔被打的趴在地上——他已经无力利用日月之力脱身了。
“色胚,吃我三分明月!”暗仔怒吼一声,将匕首一分为二,旋身突进狠狠刺出,最后腾空跃起,借着自身重量一刀劈下,将半瘫的嘤仔控在地上。
不该惹暗香的姐姐的,好疼啊。。。嘤仔的侧脸被匕首划过,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暗仔一手持匕抵住他的脖子,另一半匕首钉住他散了一地的头发,一只小腿正抵着他的膝盖,冰冷的池水从暗香发尖滑落,滴滴答答打在他脸上。嘤仔头昏脑花,看着头顶这个漂亮的小暗香,竟觉得还挺香艳。
“什么东西就姐姐妹妹的乱叫,你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男的!”
“????你谁??我的暗香姐姐呢??啊哟你轻点,,我动都动不了怎么跑啊喂喂痛痛痛痛!”这已经不是刺激了,这是惊悚了!!
暗仔放开匕首,从怀里掏出一张红榜,甩在狐狸脸上。“暗影协会公办,如今人财两清,你走吧。”
“你个暗仔你别走!好歹给我送医馆啊,,,嘶下手能不能别那么重啊嘤嘤嘤。”
“打得好啊,这暗香就是利索哈,说是痛揍就是痛揍,这红榜买的值啊!”
小云萝提灯将嘤仔拉了起来,绕着嘤仔转了两圈,看着嘤仔苍白羸弱的模样,快活得不得了。
“你不是开纸人吗?你不是躲奶吗?遭报应了吧?你纸人呢?被黑了吧?叫你躲奶,哼哼。”小云萝嘲讽着,磨磨蹭蹭地给太阴治伤。
“狗梅梅!你那红奶谁敢吃啊!没天理啊哪有结义红榜结义的啊嘤嘤嘤。”嘤仔还是觉得脑壳晕得不行,抱着脑袋控诉了几句,虚弱地坐上兔子灯,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临走还不忘把从暗仔身上扯下来的兰花往袖里塞好。这个仇,他一定报回来!
“红奶有毒啊,也没见你吃过绿奶啊。”
小云萝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