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南纪家庄被屠，关山教头兼前伽蓝水神庙主事在长白山被杀，江南多名平民失踪。同月，金陵物价上涨，江南米价上升。

六月，群雄齐聚江南流云涵雪楼。各商会陆续撤出江南。

七月望，济世堂与万圣阁大战三日，参战者二百三十一人，严州、芳菲林、天风坪皆受其害。其时血月见，巨蝠伤数十人。江南震荡，米价为旧年两倍。

——百晓生《天机秘史·甲申卷》

这场大战自严州始。

严州城人口密集，商会林云，是搏动江南地区经济运转的枢纽要塞之一。而江南，则是大明朝的粮仓、银库。通常来说，各商会的马车与商船会在这里登记出发，驶上遍及全国的官道与航道系统，将东海的盐、星子般分散于江南各地的丝绸布料、茶叶与粮草运往大明各处。

出严州上官道，一路往北，换三匹好马，五日便到应天府。虽然永乐年间京师北迁，但应天府仍是大明朝的另一个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万圣阁选择在严州下手，其心昭然。

数十年来，建文之子朱文圭志在重登大宝，其经营的万圣阁盘踞江南已久。就在去年，江南两大漕帮玄沙舵与神龙帮被万圣阁掌控，由此，江南漕运被分去一半，大量白银流入朱文圭手中，二龙争辉之势大盛。如今此战若成，江南便为万圣阁囊中物，金陵，乃至整个大明都将摇摇欲坠。

一月前，流云涵雪楼。

济世堂来了一位大人物，此人一身锦袍，肩头饰有貂尾，五官中正，气质温和谦恭，只需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位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

二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

济世堂几位长老们正在就万圣阁奸细分晨曦与暗香叛徒君影一事协商，见这二位到来，纷纷起身见礼。

“朱公子不远万里而来，实为武林之幸，还请上座。”洛堂主毕恭毕敬，“清崖公子，许久未见，依旧气宇不凡。”

这位朱公子拱手回礼，推辞道：“既是济世堂主持的群雄会，自然是几位长老上座。”

洛堂主为难地望向清崖，见清崖点头示意，方安排了客座给来人。清崖则立于一旁，他并没有看堂下众人，而是盯着自己的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请诸位继续。”朱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长老方才继续商议。

如此一来，堂下已有人议论这位朱公子的身份，无他，今天是这人首次出现在江湖众人眼前，一来便与盗帅清崖平起平坐，甚至更受尊敬。

洛堂主只是一个眼神，堂下众人便安静了。

一名暗香弟子上前汇报近况：“我等本已捉住那封晨曦，但被君影那厮劫走。我等武力不及他，故而没带回封晨曦。”

洛堂主望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君先生，颇为不满：“君先生，如何不处置贵派叛徒？”

君先生却颇为镇定：“君影早自行退出本门，且自废武功，本门没有义务处置他。暗香派人缉拿封晨曦已是仁至义尽。”

那暗香弟子在一旁补充：“君影如今使的是太阴功法，想来已经投入太阴门下。”

听到君影投入太阴门下，堂上诸位长老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太阴虽已入世，但并不受中原武林统辖，更没有加入济世堂。加上太阴多金，近几年更因茶叶生意将势力扩展到北方的居庸关。如果太阴想要庇护君影，那么济世堂也不好再对其下手。

“太阴包庇万圣阁孽党，华山又对此事态度暧昧……”洛堂主环视堂下，尖锐的目光停在华山掌门华清清身上，“不知江湖各势力中又有多少万圣阁奸细。”

“封晨曦已被逐出华山，我也派人前去缉拿。但济世堂因此事祸及华山众多无辜弟子，实在有违江湖侠义。我华山素来光明磊落，济世堂要是继续如此蛮横，华山也不屑与之为伍。”这话铿锵有力，分量极重。

华山，创自唐朝，发展至今，势力遍布各帮各派，如果华山退出，济世堂将会损失不下三分之一的战力，此战必输无疑。

几位长老本就意见不合，以少林为首的一派认为当务之急是准备与万圣阁的大战，此时正冷眼旁观。而以洛堂主为首的一派则认为应当先肃清正道内的万圣阁奸细，封晨曦是一条线，往下调查必定会有所收获，如今华山千般阻挠济世堂，不免让人生疑。

堂内各派对峙着，鸦雀无声。

一声咳嗽打破沉寂，众人皆侧目。

“咳咳，抱歉打扰。” 朱公子缓缓开口，“清崖公子与我前来，为的是与诸位商议严州城防与百姓安置问题，而非奸细。”

此话一出，堂上诸公皆拱手，洛堂主率先站出，邀朱公子前往内堂一叙。

“诸位，在下与华山有旧，本不当说这话。只是一人之过，不当连坐无辜。对华山弟子的红榜，还请济世堂出面，给撤了吧。”许久未言的清崖此时终于开口。

华清清感激地望了清崖一眼，隔空抱拳，清崖点头回应。而这头少林的天澜大师则率先出声，道了句“自然”，将正要出声反驳的洛堂主逼了回去。

堂上诸公皆入内室，堂下众豪杰则前往后院接受流云涵雪楼的款待。

一入内室，众人对着朱公子又行了大礼，朱公子连忙摆手，示意在外一切从简。

“有太子助力，万圣阁必败。”

这位朱公子，便是当朝太子。

“传闻太子心系百姓，又礼贤下士，与盗帅清崖走的极近，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虽然江湖庙堂各安其事，孤却颇佩服诸位侠义之士，百姓安居乐业离不开诸位。碰巧我与清崖公子一见如故，不免聚在一起多喝几壶酒，行几次侠。”

太子如此笑着说，清崖也在一旁笑着点头。

“虽说是江湖恩怨，但难免殃及无辜，再者，江南为大明命脉，朝廷不能坐视不理。”太子指着沙盘朝众人示意，“孤请了调令，朝廷已派总督布置江南各府军务守卫，几处重要的州府，如嘉兴杭州绍兴之类，都做了布置。严州城有府兵五百，届时会在这几处接应诸位。”

太子在沙盘上画出六路，分别从包抄严州、天风坪与羡鱼港。

“严州府会派六队在这三处埋伏，济世堂只需守住芳菲林等重要关口，切莫让万圣阁进入严州。羡鱼港附近也会增设埋伏，若万圣阁主力在严州，我们便一举拿下羡鱼港，夺回江南漕运。”

众人皆称是，此后要务划分，粮草运输，皆受太子调派，一晃已是月上中天。

无双在角落听够了太子唠叨，悄无声息出了内室，径直行到花园，却听见流云涵雪楼之主弈先生正在安排放粮接济江南百姓等事宜。

此时正是初夏，荷叶采露尖芽，偶尔传来一声蛙鸣。

无双静静听了会儿，转身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不一会儿，一个暗影翻窗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跪在无双身后，呼其主人。

“天机楼可能发现我们了。”

无双轻笑，不以为意。

“告诉卫木，金陵的暗线蛰伏两月，芳菲林那里早做准备。”

“是。”

“另外，告诉叶沙托，再擅离职守，便自裁谢罪吧。”

“是。”

暗影又似风一般离去，无双踱步至窗边，仰着一双空洞的眸子，想到这皎白明月就要被这些假仁假义的鲜血染红，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芳菲林的桃花合该再红些。我给你们加点戏码，如何？”他低低笑着，“不知道那人看到了会有什么表情～”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好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