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月亮隐进了云里,现在已经是子时三刻,一日里阴气最重的时候。
云深手里的符纸已经被握湿,还是没有动静,但是面前的土楼却没有如往日一样出现,
他一时无法判断师樾他们到底是否成功。
一个小姑娘在云深他们身边飘着,手里还虚虚地握着一颗粽子摸样的饴糖,漆黑的瞳孔朝着前面看去。
她生前的时候是家里的小女儿,在外做工的哥哥父亲总是会在下工地的时候给她带一两颗这可甜的饴糖,一颗小小的糖可以甜到心底,可是现在她却尝不出这甜味儿了。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手掌,原本缠绕的黑气消散了些许:“无忧哥哥他们他们成功了,我感受到我的骨头离开那个地方了。”
“那他们为何还没有发信号出来?”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恐怖的威压出现不过一瞬,云深几人被压得跪在地上,手勉撑在地面才没有落得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这是什么?”
师樾三人顺着浑黑的血水一路下落,掉入一个更大、更湍急的水道,他们一开始以为这是地下暗河,但是当他们被冲到干地,师樾把柳雨时先前拿给她的珠子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
这里是一具巨大的不知是何生物的骸骨,一半被浸在水里,一半立在外面,他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它的肋骨位置,几丈外是一颗堪比土楼的巨大头骨,人们站在它的面前,就好似蚂蚁一般渺小。
尽管这具骸骨已经死去不知几时,但是它身上可怖的威压还有余威,仅仅是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窝,他们都感到有些腿软,可想而知这骸骨的主人生前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师樾身上的血水被冲淡不少,有些脱力地坐在这几人合抱地肋骨之上,刚想要把衣襟的水拧干,却发现她与柳雨时的手依然交握在一起,小黑身子扭动,显然这当绳子捆绑的姿势让它有些别扭。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黑解下来,侧眸却看见柳雨时垂眸看着二人的手,黑发蜿蜒在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在师樾把小黑拿开之后才看着师樾缓缓地露出个释然的笑。
“你笑什么?”这是师樾第二次看到柳雨时这样笑,似雨后初阳,好看却莫名有种脆弱感,引人怜惜又让人想要捏碎。
柳雨时:“没什么,只是死里逃生心里开心罢了。”
季无忧在水里泡得最久,手上已经起了褶皱,水又来得冰寒,他不由哆哆嗦嗦从储物戒中拿出件厚衣服披上,也递给师樾二人两件。
脚下的水依旧湍急,不知从何流入,又从何流出,白骨上有水滴下来,砸在水面,又被流水声掩盖。
“这地方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季无忧是这里修为最低的,过了件厚袄子后好了些,但是不过一炷香时间,又捂着胳膊反复揉搓着取暖。
“不是错觉。”师樾看着面前得水面已经冒出来丝丝可见得白色雾气,和这森森白骨一起,云里雾里,
一直流着的水声音渐渐变小,滴水的回声逐渐清晰起来。
“哗啦~”破水声从斜后方传来,有沾水的手拍在坚硬的骨头上,粘腻的爬行着。
“谁……谁在那里!”季无忧从储物戒里拿出李岩的剑,双手握着竖在身前,本是一个利落的姿势,但是这骨头太滑,少年脚下趔趄一步,当他稳住身子时,看清了那个已经爬上来的人的脸“李……李叔!”
——这分明是已经死去的李岩!
他的衣裳被水完全泡湿,胸前的伤口发白,没有血色的脸散发着没有生气的乌青,眼神空洞,嘴里还念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拿皮子……”
不仅时季无忧吓了一大跳,就连师樾都皱起了眉头,人是他们二人一起埋的,绝无生还的可能性,现在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
李岩像九娘子旁边的那一群“酒俑人”一样,被做成了活死人!
季无忧手中的剑感应到主人的到来,一直在发出清越的哀鸣,李岩左手一抬,剑便飞到了他的手中,“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边念着一边提剑上去,一招一式凌厉非凡,季无忧左右闪躲着,“李叔,我是无忧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叔叔会变成这副摸样,只敢丢几个初级的阵法过去拦住他的脚步,却被对方一剑挑破,步步紧逼,眼见着就要掉入已经结了薄冰的水中。
师樾强忍着胸口的痛意上前接过重重劈下来的一击,李岩的剑是剑身较厚的重剑,师樾使的是轻薄长剑,二者相撞,发出“铿锵”的巨大声响,
但是前面说过,论剑,师樾目前为止,除了她的父亲,还没有输过。
季无忧看着节节败退的李岩,咬紧了牙关,然后偏头,他不愿意看被再次砍杀的模样。
二人在骨头上面缠斗,变为活死人的李岩不知痛觉,就算削去他半个胳膊也不觉得疼,到底是相识的人,师樾还是没有忍心将对方四分五裂,
几招过去,师樾仗着自己是冰灵根,引着李岩跳入水面,借着寒水再加上自己的灵力,将李岩整个冻住,一把把人丢到季无忧面前,自己也飞身上去,“把他的尸体收起来,找个日子还是火化了吧。”
季无忧强忍着泪意将冰封住的尸体收起来,“谢谢师樾姐姐。”
师樾颔首,动作做了一半儿,就忍不住又呕了口血出来,柳雨时连忙伸手扶住人,让她半靠在自己的肩头,喂了颗丹药进去,也不看一旁的季无忧。
药是颗好药,师樾瞬间觉得自己体内的痛楚少了大半,她眸子微敛,这丹药的品阶怕是已经超过六品了,好像自己护送的小姑娘已经自己将护送的费用结完了,当然结余自己是补不起的。
她抬眼看向下颚有些鼓鼓的柳雨时,轻轻地扯了他的袖子:“谢谢……别气了,我无事儿的。”
柳雨时语气轻轻:“我气什么?疼的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儿?”
“好好好,你没有气。”
经过这一整日的折腾,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想要找个地方歇会儿,但是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
刚刚打斗过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的雾气越来越重,能见度也随之开始缩小,渐渐的,几丈外的巨型骷髅头已经看不大真切了,连先前滴水的声音也不见,空气里只剩下夹杂着细微血腥气的寒气,
安静,太过于安静。
这儿的位置实在有些不好施展,师樾提议去头骨的位置,那里平缓些,若真的出现什么危险也好应对些。
然而刚走不过几步,巨大的威压自这骸骨的头颅穿过来,这是一种让人灵魂都在颤惧的力量,是师樾从未见识过的深厚力量,怕是已经到了传说中的渡劫!
整个巨大骨架都在剧烈抖动着,修为最低的季无忧已经被生生弄得昏了过去,师樾刚刚平复下来的气血再次翻涌,用剑抵着骨头半跪着,手中的珠子滚到冰面上,发出弹珠般磕碰的声音,柳雨时也跟着师樾的动作蹲下来。
浓雾之中,师樾睁着眼睛,看到远处有一道身影,明明脚下没有怎么动作,但是位置变幻莫测,看着看着,就快到了自己的面前,所有的威压又都如风般消散,“是你们扰吾清明?”
对方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吐字有些凝涩,借着被脚下的骨头遮了大半的微光,师樾只看见对方的一头雪白的长发,身形极高,
师樾手中的蹙眉,暗中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但是对方的修为太高了,就只是冷冷地瞥过来一眼,就让师樾感受到骨头都要被碾碎。
“哦?一个极品冰灵根,一个纯阳之体,一个……杂种,可惜了,扰吾清明,就把这个地方让给你们长眠吧。”
语罢,挥了自己地广袖,一道强大的青色光芒就袭向三人中看起来面色如常的柳雨时,这家伙,与那人好像,看起来有些碍眼呢!
“该死的!”
师樾心神俱颤,压制着躲闪的本能将几乎全身的力量都调到了自己的本命剑上,一个起身勉强挡住大半攻击,神识中父亲留下的剑意察觉到危险,也铺展开来,上面还有层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但是也只是险险地支持了几息时间,就破散开来,剩下的攻击落到剑上,
剑身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但是好歹没有断掉,
本命剑与主人息息相关,师樾感觉自己的经脉似乎都已经被震裂开来,再也支撑不住,向后软软倒去,被还掐着诀也呕出鲜血的柳雨时接住。
意识的模糊的师樾听到那人道了声“有趣”,看见他再次挥袖,这一次,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可惜了小姑娘要和自己一起死在这儿了……
师樾涣散的目光中最后出现的是柳雨时的背影,整个人挡在她的面前,不……不要……师樾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口中便涌出大量的鲜血,失去了意识。
“就是这双眼睛,像极了阿姐,你不配拥有,还是让吾挖下来好好养着吧。”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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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还在与岳父相谈甚欢的左剑仙突地把手中的茶碗打翻,脸色瞬间苍白,“不好,阿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