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向烛一怔,默声不答,看他的眼神似是责怪,略有几分不甘,心里不解为何邵晚臣会为她出头,仔细想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位是他安排到他营里来的,所以他在护短。
都是男人,护什么短呢?再说了,之前营里因为一些事吵起来,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啊。
再看裴素素时,她的眼神仿佛能杀了他,他不由得嘴颤了一下,“那……那个,我激动了,没别的意思。”他将眼睛往地上看去。
“我能保证在十日之内控制住病情,不过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邵将军,我是您招进来的,跟您的时间也就一个月,想来您在岳州千辛万苦征来的兵也不是上赶着送死的,不离开这里,疫病的根就消不了。”王冕提到。
裴素素这才明白,原来这四天没见邵晚臣身影,是他出去征兵了,可营里竟然没有一丝动静,也不见往邓向烛那里添些人,难道是分到了别的营里?
“哦,这件事容后与你说。”邵晚臣那凌厉到温柔的眼神变化着,看她时有说不出口的犹豫,再看王冕时,变化成了坚定,他道:“那我们就在十日后挪动阵地!”
尹熹:“邵将军想好了?这一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早就没回头路了!”邵晚臣目光如刀般锋利,口气不容质疑。
“没错,朝廷的人何时给过我们退路!早知这样,当初就该多收买点人心,也好为我们增添羽翼,可惜没有如果,可只要我们肯争,就一定能有所收获。”邓向烛说着便抱拳,连带着其他几人也如此。
“我们誓死追随邵将军!”
合声之下,裴素素看到了古代军营最团结的一面,来这儿的几个月里,她知道背嵬军训练有素,也知道邵晚臣名声在外,却从没见过这么整齐划一的场景,当然,除了练兵的时候。
邵晚臣这时看她的眼神明显是在寻求她的赞同,裴素素当即点下头来,她合该为邵晚臣能做出这一决定而高兴。
事后,邵晚臣将她一人留在营帐中,用深情却伴有两分试探的目光看她,微弱的烛光之下,照着两人的脸,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场,气氛极度安静。
“作为同盟,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裴素素直勾勾地看他,似乎想将他眼底隐藏的所有东西全部剖出来,让他再也无所遁形。
“我们……就只是同盟吗?”邵晚臣第一次说话的语气这么的不确定,她还以为她听错了,加上他如小鹿般的双眼,她心说这人今日是吃错药了吧?
“那……我们还能是……什么?”裴素素将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用手支撑着下巴,他则探个头,顺势也做成她这个样子来看她。
气氛极度安静下,裴素素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对面前这个男人今天的举动有些不解,并没有觉察到这个男人的心跳在“蹦蹦蹦”乱跳。
古代的男子,到他这个岁数……也应该结婚了吧?裴素素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来。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邵晚臣,你我认识时间也算久了,你有什么就直接说,你这样我搞不懂。”她向来不会看人脸色行事。
“你真的搞不懂?”邵晚臣反问着,他的眸子像是猎狼盯着猎物般,稍有不慎就会扑上来将她一口咬死。
“是啊,你……难道生病了?”裴素素说着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他真的是有一点热。
“天啊你该不会是染病了吧?我去把王冕叫过来……”
起身后,正欲向外走,一只热的烫人的手抓住了她,“等等,我没病,我只是……”
只是太想把她留在身边了,竟然连这么几十米的距离都受不住,他恨不得时时看见她……
裴素素心头一热,还从来没人这么抓过她,她回过头去,看着的竟是一双委屈的眼睛。
他大概率是没病的,因为王冕提前给过他药,所以他手热绝不会是生病。
空气又安静了,裴素素停在原地,她道: “你这是有话对我说?”
不让她走,还不让她找人来,那不就是有话要说吗?不过他吞吞吐吐慢慢悠悠的干什么?
邵晚臣迟迟点头,他原先留下她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见到她就什么都忘了,这很不明智。
裴素素看着他不肯放下的手,邵晚臣猛地收手,做出“请”的手势,道:“你坐下,我跟你说。”
她又坐了回去,这次是正襟危坐的样子,没再胳膊肘杵桌,离得他略远,以免再产生任何莫名奇妙的温热感。
是同她这样说的——
那日营中初见,他以为来的只会是许远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当然了,他与许远好歹认识多年,许远有难他是一定会帮的,毕竟在岳州,许远算是他一个探子,两人一直有联络。
可他从没听说过许远有什么特别信任的女子,会让他带到军营里来,初见时他是有些震惊的,却没多在意。
以上是他能明面上说出来的,至于下文是他心里想的,尚未说出口。
后来因为那次相见,他在梦里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得知了日后的惨相,顺着思路,他觉着是裴素素导致的,起码她是那个因,他的结局就是果。
经打听,这位仵作一来就验了两具男尸,一是平安县县令陈随,这个因知道太多而被绝杀阁灭口的人,二是为宣王报信死于路上的章行之,行凶之人不是他,但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陈随与章行之的死后事都是裴素素处理的,她因此遭到了不止一次的刺杀,这其中原因至少有三分之一和苏寂有关,第一次没能杀死她,还要来第二次,幸好崔嶷为宣王之事前去寻她,不然她定然是要遭遇毒手了。
事后,裴素素被请到宣王阵营里,验尸所得结果进一步为宣王上奏弹劾他做了充足准备,不过宣王尚无要灭她口的准备,所以放她回去了。
在这之后,裴素素又因发现陈随背后字迹而遭追杀,这次来的是监管司张戾的人,而她却被绝杀阁之人保下,足见她关系甚广,甚至后来可以跟着崔嶷回去,在军营里女扮男装,这些是他不知道的。
只是后来在剿匪时,也就是灭黑风寨时,他看到藏于崔嶷营中的老周放烟花,是说他们遭遇危机,恐要不测,他觉着这是个机会,趁机把匪给剿了,也好杀杀朝廷人的锐气。
谁承想去之后,他才知道消失不见的裴素素也在这里,万般寻找下,他看见裴素素拿着一杆长枪杀了澹台氏,竟还能站立继续,心中佩服。
与她在黑风寨相遇,是他没有料到的,他以为这个仵作也就只是被绝杀阁的人安排出去避风头,他没有闲暇去找她的踪迹,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可却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看见了她,不免产生跟上去的心思。
心里对她的疑惑一瞬间消失,他只顾着跟她进入屋中,想要一探究竟,他对她的好奇达到了最高点,也因此,他发现了存放兵器的地方。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在他听话驻扎的这十年,皇帝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了这许多的兵器,还培养了这么多披着匪徒衣服的士兵,虽然他们训练不够有素,数量也不够多,但想要出其不意将他一军,也是有可能的。
在他顾着安排部署时,是她的再一次出现点醒了他,在这岳州里,皇帝亦可插足,赵缑养的匪专抢百姓银粮,以前的他竟然没有任何作为,可谓是枉费了他父亲为他留下的基业。
他那时才明白,是自己醒悟太晚了,让赵缑得以积攒自己势力,也让所有对抗他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她今天同王冕骂得极对,他简直不配做这岳州边境的驻守将军。
也是因此,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股子劲,裴素素拼命让自己强大,让她得以正大光明站在他面前,进一步地点醒了他要抗争,他被这种明媚所吸引,只要一想到她,他就会满心斗劲。
裴素素不知道邵晚臣因她知道了什么,只要他肯抗争,就算是她的盟友,如果她的加入是错的,她从一开始就会离开,绝不会与他待这么久。
一个不想着奋斗的人,是不配和她一起的,就算他想要拦着她,她也会千方百计地离开,所幸他不是安于现状的懦夫。
换成她被欺负成这样,她早就反击了,哪里会像他一样挺了十年,她有时真是佩服他的忍耐度,别人都踩到脸上来了,他竟然还在忍,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忍的!
听他解释,裴素素并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她只关心她想知道的,根本不会多想。
邵晚臣说第一次见面后,他就着人冶炼兵器了,将打好的兵器放置于废弃屋宅,以做后备。
而后,他借人之手与都城中的崔嶷进行联系,那时崔嶷刚冒头,有了威望,同意和他联合,将宣王准备来岳州之事告知,按照计划,他们于夜间进行汇合,崔嶷因此给了邵晚臣一千九百个人,以增强他的兵力。
也是因此,崔嶷来了岳州,才能把她从刺客手里救下,这一切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