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逐渐适应亮光，黎与桑半眯着眼，快速眨了几下，看向周围。
他的房间里没有时钟，摸了摸口袋想看手机，却恍然意识到，手机被陶姜兰扔了。在来时的车上，明薇给黎与桑打过一次微信电话，然而铃声刚响就被陶姜兰抢了过去，二话不说挂断，然后扔出了车窗外。
没有时钟，没有手机，黎与桑分不清现在几点，只知道天黑了，是晚上。
老小区的房子破破烂烂，他的房间门也不例外。他能从缝隙里看到反锁栓紧紧扣着墙，扭一下就咔咔直响，如果撞门出去应该不难。
但他不想撞，毕竟撞坏了，修锁修门都是钱。于是他脱了校服外套，搭在椅子上，整个人坐上床，张开双手倒了下去。
今天真是混乱的一天，黎与桑想，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吧？
想着想着，他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黎与桑是被开锁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起床，房间门“嗒”的一声被打开。门外站着李越和开锁师傅。
“越哥？”
李越走进来：“哎呦吓死我了！刚才叫你好多声都没应。”然后转身对开锁师傅说：“谢谢啊师傅，多少钱？”
“开锁30，换锁60，一共90块。”
“好嘞。”李越微信给开锁师傅转了钱，师傅就离开了。
黎与桑来到客厅，沙发和地面乱糟糟的，像被入室抢劫了，都是昨晚陶姜兰挣扎的时候弄的。
想到昨晚，黎与桑问李越：“越哥，我妈怎么样？”
李越说：“昨晚送去了医院，打了针已经静下来了，医生说情况比之前还差，得住院，你姐姐留在那照顾她，托我这段时间接你上下学。”
“越哥，麻烦你了，为了我家的这些事……”
李越拍拍黎与桑的脑袋，说：“应该的，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小荷出门前嘱咐我一定不能带阿姨出去，我要是好好听话，也不会闹出这么个事来。是我对不起你们……”
“越哥别这么说，一直以来你帮了我们很多，这件事……也是没有办法。”
见黎与桑陷入了坏情绪，一脸忧愁，李越打算终止这个话题。想到小孩儿从昨天下午回来就被关到现在，都快中午了，李越大手捞住他的肩膀，说：“不说了，饿坏了吧？走！哥带你吃好吃的。”
李越为人正直，对于这事始终抱有愧疚，带黎与桑出门吃了饭过后，又拉着他逛了逛商场，给他买了几套秋冬的衣服，说是天气冷了得穿，然后又给他买了个新手机，才把人送回家。临走前还死活给黎与桑塞了1000块钱现金，叮嘱他不要告诉黎与荷，有困难打他电话，这才安心离开。
黎与桑捏着手里的钱，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关上门。
屋子很乱，得打扫。黎与桑把钱揣进兜里，顺手拿起一旁厨房的围裙戴上，开始整理。
先擦后扫，然后洗碗拖地，一圈打扫完黎与桑换下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吹干头发，才终于坐在沙发上休息。
闭上眼睛缓了许久，黎与桑拿出李越给他买的手机，连上wifi，下载了微信和常用的几个应用。
黎与桑的微信联系人很少，姐姐、妈妈、越哥、和“开心一家人”里的几个人，这些就是他的全部。
他刚登上微信，停顿了几秒，“开心一家人”的群对话框就跳了出来，黎与桑点进去。
换了手机，以前的消息看不到，只有最新的，他们正聊着今天运动会比赛的事情。
黎与桑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运动会最后一天，明天开始就要放国庆假了。
他点开输入框，拇指停在上面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关掉，静静地看着他们聊。
费柳杨：兄弟们兄弟们！太牛了！我就说接力赛轻轻松松吧？
明薇：@费柳杨，你最后那一棒冲得太快了，甩了起码50米，牛的！
欧佳：一班的第三棒速度真的好快，还好班长第三棒追得紧。
赵彦：［喝茶.JPG］
费柳杨回复明薇：我可是一中速度之王好吧？肯定牛啊！
张芹瑶：［小熊哭泣.JPG］我们班第三，差一点就第四了。
明薇：@张芹瑶，你们班少了阿飞，第三很不错了，要是阿飞在，那就是和我们班争第一了，想想也挺刺激的。
沈殷飞：［小猫暗中观察.JPG］
明薇：话说现在成绩出来了吗？@费柳杨
费柳杨：成绩还要晚一点，国庆回来公布，大家就先好好过国庆吧。
张芹瑶：我国庆要出国，话说你们国庆去哪玩啊？
欧佳：我和爸妈去西沿旅游，顺便去城西艺术大学逛逛。
张芹瑶：@欧佳，哇哦，多拍点照片，城西大可是超级漂亮的。
欧佳回复张芹瑶：OK。
费柳杨：我和我哥去N市，去骑马，看大草原。
明薇：我哪也不去，和小学同学聚会，再给我初中闺蜜过个生日，剩下的时间躺家里。
赵彦：我陪女朋友。
明薇回复赵彦：？
费柳杨回复赵彦：？
张芹瑶回复赵彦：？
欧佳回复赵彦：啧啧啧，猝不及防一口糖。
明薇：不是？@赵彦，你不怕家里问啊？
赵彦：我家里知道我谈恋爱啊，她家里也知道。
欧佳：［大拇指.JPG］
沈殷飞：真羡慕你们啊，我国庆得一直躺在家里了，和小屿一起过。
欧佳：@沈殷飞，［抱抱.JPG］
明薇：对了，班长怎么样了？开心点没？
沈殷飞：没呢，整天闷闷不乐。
费柳杨：那怎么办啊？
沈殷飞：他担心黎同学。
［他担心黎同学］
沈殷飞的消息让黎与桑瞬间坐直了身体。
陶姜兰打尚槐屿的那一巴掌历历在目，犹如带着深深的恨意，狠毒而干脆。
群里的消息还在跳动着，黎与桑望着手机失了神。
他还好吗？
脸肯定很痛吧？
黎与桑捏着手机抱紧自己的腿，蜷缩在沙发的角落。
东沿尚家——政商世家的小少爷，含着金钥匙出生，家里高高捧在手心的宝贝，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尚槐屿是如何承受那一巴掌的。一个普通的、弱小的、疯女人的一巴掌。
黎与桑看群里聊了很久，退回到联系人界面，点开了尚槐屿的头像，进到聊天界面。
他点开输入框，字打了删，删了打，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去两个字。
【在吗？】
另一边，尚槐屿家里。
沈殷飞坐在沙发上，正乐呵呵地在群里聊着天，尚槐屿在厨房给他煮面。
突然，茶几上尚槐屿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信提示音。
“嗯？谁啊？”沈殷飞拿起尚槐屿的手机，输入密码，点开微信，看到消息后僵硬了几秒。
“卧槽！”他声音很大，动静传到尚槐屿的耳中，尚槐屿习以为常地做着手里的活儿，没有管他。
“小屿小屿！”沈殷飞激动地在沙发上扭，朝尚槐屿挥手，“来来来！快来！黎同学的消息！”
这回尚槐屿倒不是充耳不闻了，飞速来到沙发旁接过手机，坐在沈殷飞旁边。
沈殷飞比当事人还要急切：“问你在吗？快回！快说你在！”
尚槐屿点开输入框，他发现自己居然手在抖。
他回复黎与桑【我在。】
消息发完对方却久久没有回，客厅一时陷入安静。
“这……怎么不回了？”
尚槐屿盯着聊天框，神情凝重地摇头。
沈殷飞挠头思考了一阵，“嗒”地打了个响指，说：“这样，来，看我的。”
他一把拿过尚槐屿的手机，输入【还在吗？】
对面马上回复了【在。】
沈殷飞又打了个响指，把手机递给尚槐屿看，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他就是害羞，不知道怎么回呢。”沈殷飞手肘推了推尚槐屿，“怎么样？想不想让他来我们家？”
尚槐屿点头。
沈殷飞笑笑：“得了，看哥的。”
于是，自觉充当二人恋爱军师的沈殷飞就这么拿着尚槐屿的手机，跟黎与桑聊了起来。
尚槐屿（沈殷飞饰）：【小桑，你还好吗？】
黎与桑：【我没事。】
尚槐屿（沈殷飞饰）：【你现在在家里吗？】
黎与桑：【嗯。】
尚槐屿（沈殷飞饰）：【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黎与桑：【嗯，姐姐带妈妈去医院了。】
尚槐屿（沈殷飞饰）：【摸摸头.JPG】
沈殷飞挑来挑去，挑了个“摸摸头”动态表情包，一只棕色小熊抱着一只体型小一些的白色小兔，正呼撸呼撸小兔脑袋，旁边冒着两颗粉色的小心心。
这个表情包和尚槐屿给人的感觉格格不入，此刻却又莫名的契合，黎与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长按收藏了表情。
尚槐屿（沈殷飞饰）：【小桑，那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黎与桑微笑的表情愣住，心脏逐渐跳动得快了一些。
他回复：【嗯。】
“YES！太好了！”沈殷飞把手机塞回尚槐屿怀里，几分得意，“兄弟，剩下的你飞哥就不帮你了，抓住机会。”
尚槐屿浅笑，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黎与桑的微信电话。
黎与桑接通，沈殷飞用口型说“开免提”，尚槐屿便把免提打开了。
“……喂？”
黎与桑轻轻的声音传来，尚槐屿心里一悸，仿佛已经许久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他咽了咽嗓子，开口时竟有几分沙哑：“喂，小桑。”
“嗯，我在。”
“……”
两人陷入一种莫名的尴尬中，好像都在等对方开口继续说些什么。
沈殷飞在一旁挥舞着双手，无声对尚槐屿说着“说话”“加油”“上啊”之类的话。尚槐屿犹豫地轻咳了一声，开口。
“……吃饭了吗？”
沈殷飞：“？？？”
兄弟你在说什么啊？谁家好人和对象打电话张口就是“您吃了吗您嘞”的既视感啊？
见旁边的沈殷飞两眼一黑，尚槐屿尴尬地扭过头。
“我吃了，中午和一个哥哥出去吃的。”
“昨天和你妈妈一起的那个大哥吗？”
“嗯，我叫他越哥，他很照顾我和姐姐，是个很好的哥哥。”
“……嗯，这样啊。”
“嗯。”
“……”
对话又一次陷入沉默。电话两头的两人抓心挠肝，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话题，就在黎与桑正欲开口，想问尚槐屿吃饭了没时，对面突然出现了个动静。
“哎哟——斯哈——哎哟我——”
黎与桑一怔，问：“是沈同学吗？”
尚槐屿看着旁边嘶哑咧嘴叫得夸张的沈殷飞，说：“嗯，他脚疼。”
“脚？”黎与桑突然想起来，“对了，他的伤怎么样了？”
尚槐屿说：“脚踝处错位了，打了石膏在家休息，医生说要休养两个月左右。”
“这么严重……”
“是啊是啊！”沈殷飞握住尚槐屿手腕，拽过来对着手机麦克风说：“黎同学你好啊！嘶——我这个脚太痛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黎与桑无措，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对面沈殷飞却接着说：“昨天咱们‘开心一家人’的人都来看过我啦，唯独你没有来，我可难受了。”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那什么——”沈殷飞对尚槐屿挤了挤眼睛，说：“黎同学你国庆有时间来看看我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有……有的。”
“那……明天可以吗？”
“……可以。”
“啊哈哈哈，那太好了！我等你啊！”
黎与桑听着电话那头一阵窸窣，紧接着尚槐屿的声音传来：“你明天……要来吗？”
“嗯……来。”
尚槐屿说：“那我……让赵叔去接你？”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