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的时候暴雨来袭,一道白光划破天际,随后几道巨雷轰响。
狂风呼啸,一下一下重重击打窗户,声音像是妖魔怒号,将这夜晚的气氛衬托的恐怖诡异极了。
肆宁闭着眼翻了个身,双手捂住耳朵,外界声音稍稍远离。她维持这个动作良久,直到胳膊发酸抬不起来,都没成功睡着。
松开耳朵,她伸出胳膊去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彼时已经两点半,离天亮仅剩三四个小时。
肆宁思忖着,如果现在服下安眠药强行睡着,以药效威力,她大概能睡一上午,什么事也做不了。
可若是一夜不睡,似乎也不太行。
想到白天要做的事情,斟酌后,她撑起身,借着手机光线从抽屉里拿出一板药。
原本平整的药板已经被按的没有正形,上面仅剩三片。她从上面按出一片,塞进口中生咽下去。
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她拧眉适应了一会儿,然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没过多久,她熟悉的感觉到大脑意识被逐渐吞噬,直至彻底消失。
天色破晓,太阳掩在乌云后,大地笼罩着一层阴沉的薄纱,狂风作势了一晚,不知何时感到累了,偃息旗鼓。
肆宁睡醒过后耳边一片寂静,夜间那颗悬浮不安的心已然恢复平静,若非矮柜上面那板安眠药当证据,她差点就要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梦醒过后,除了脑袋发沉之外,其他地方都还好。
时间八点二十,比想象中的睡醒时间要早很多,可正常情况下,她今天该七点起床。
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户上覆盖一层杂乱无序的雨滴,肆宁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不觉间思绪飘远。
不知多久,她回过神来,转身走出房间。
小姨姜琼正在沙发上跟人打电话,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大概是怕打扰到屋内正在睡觉的人。闻及开门的动静,她下意识回头,见到肆宁走出来后,对她笑了笑,然后对着电话那边说:“她醒了,那我们一会儿过去,你跟那边说一声。”
挂断电话,姜琼起身朝肆宁走过去,说:“早上好,宁宁。”
“早上好,小姨”。
姜琼:“凌晨时候打雷了,有没有吵醒你?”
肆宁想起那时候的辗转反侧,说:“没有。”
姜琼放心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被吵的睡不好觉。刚刚你舅舅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既然你醒了,我们吃完饭就出发吧?”
“好”,肆宁说。
-
雨天路况不好,姜琼车开的谨慎,速度比平时慢了些,到达目的地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肆宁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被姜琼唤醒后,她意识朦胧着睁开眼睛,透过车玻璃看着外面陌生的环境,有瞬间的失神。
姜琼举着伞绕到副驾驶旁接下她,阴冷的风袭击到身上,肆宁的睡意消散大半,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周围。
“以前我在一中念书的时候,这些楼还很旧,漆都快掉没了,当时的图书馆也没有现在这样壮观,只是一栋小小的矮楼,馆里能看书的地方都没有几处,只能借了回宿舍看”,姜琼说,“那时候老师不让我们把书带回家,怕弄丢了。当时也傻,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想想,那个年代连摄像头都没有,我们若是偷偷带回家,老师也不会知道。”
肆宁侧眸问她:“没有人偷带回去过吗?”
姜琼回忆起有趣的往事,笑说:“有,我就偷偷带过一次,当时特别害怕,像是做贼一样,放学的时候生怕老师会突然检查书包。”
“然后呢?”
“然后那天晚上我越想越心虚害怕,一点都没敢动那本书,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学校,把书还给了图书馆。”
肆宁听着姜琼回忆她高中时期的往事,她的声音和缓轻柔,像是有一股暖流,沿着心口向周身蔓延。
她喜欢听小姨说话。
这么多年,学校早已翻新,不再是姜琼记忆中的一中,按照路标指示,一路摸索着找到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已经在等待,一番热情的寒暄过后,他打电话喊来了一位中年男人。
穿着板正的白衬衣与黑西裤,皮鞋油光铮亮,头发黑白掺杂,用发胶一丝不苟的定型。
从外表就可以看出,这是位讲究人。
他姓隋,是高三理科一班的物理老师,也是班主任。
当着姜琼的面,校长将肆宁安排给老隋,几番叮嘱,做足了场面功夫。
后来姜琼离开,老隋带着肆宁去教学楼,路上跟她介绍着沿途经过的每一座建筑,谈吐风趣和蔼,用这种热情减轻肆宁初来乍到的不适感。
抵达教学楼,踩过层层楼梯,穿越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高三理(1)班的教室门,老隋停下脚步,转身对肆宁说:“到了,你稍微等一下,我进去跟老师打个招呼。”
教室与走廊之间是玻璃窗,又长又宽,占据了半面墙。里外视线相通,不受阻碍。在肆宁停在门口等待的这段短暂时间里,教室里投出无数道目光,无一不是好奇的。
“肆宁同学,进来吧”,老隋跟正在上课的老师打完招呼后,探头出来喊肆宁。
方才去教务处领了新书,厚厚的一摞,肆宁这一路抱在怀里,胳膊已经沉重到僵硬,她不动声色的屏了屏息,忍下这股由胳膊蔓延至心底的不适感,低着头迈步走进教室。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肆宁,大家以后要多多照顾她,帮助她尽快熟悉我们的环境。”
“好!”
异口同声的附和声音与掌声同时响起,大家一齐看向讲台旁边的女生,纤瘦高挑,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精致,尖削的瓜子脸,鼻梁高翘,鼻根完美的连接两道柳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双眼皮深邃,眼角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时眉眼弯起,一定很好看。
可偏偏,这双好看的眼眸里不见一丝灵动的神韵,其中蕴满清淡平寂。
“卧槽,这么漂亮……”
不知是谁的惊呼掺杂在波热情似火的欢迎声音中。
第二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两个男生坐在那里,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新同学脸上,一双明媚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一眯,而后意味不明的轻挑眉间,手肘捣了下旁边人的胳膊,说:“别做题了,抬头。”
他旁边的男生眼睫垂落,黑黝的眸光专注于课桌上的练习册,笔尖未停,恍若未闻。
狐狸眼男生见同桌沉迷于做题无法自拔,一时间有些心急,正要催他一催,嘴皮子刚动,就听前面的老隋斥过来:“沈情,你别在那儿打扰陆蘅学习,起开,去后面跟乔燃坐。”
沈情猝不及防间表情一怔,扭头看向老师,“啥?”
“啥什么啥”,老隋说,“赶紧的,正好那张后面桌子空着,直接换过来就行。”
一波无厘头的操作,沈情总觉得老隋是在逗他玩,但他认真的神情又不太像是在逗他玩。
“你傻愣在那儿干嘛呢?还不赶紧起来给新同学腾位置,你个子高,坐前面容易挡着她。”
老隋催促完,沈情大概听明白了,但还是坐那儿没动。
“那您让陆蘅去后面多好,他个子比我高,我跟新同学坐在前面刚刚好。”
此话一出,班里异口同声的“咦~”起来。
沈情前面的女生回过头,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真不要脸啊。”
沈情对她挑了挑眉。
“别跟我废话,你起不起?”老隋朝着沈情走过去,途中撸起衬衣袖子。
沈情见状,蹭的站起来,上身往后一躲闪,抬手虚挡在身前防备,“别别别,您别冲动,我起我起!”
被逼到这份上,就算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他只好搬起桌子向后走。
老隋帮忙把后面的空桌抬到前面。
这一番动静不小,班里同学纷纷瞩目到这边,大多脸上都是看戏般的笑意。
唯有沈情的原同桌置身事外,沉浸在题目中,专注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沈情只觉恨铁不成钢,在心里暗骂他一句书呆子。
换好位置后,沈情一屁股坐下,转头对他的新同桌说:“开心不燃哥?从此以后有同桌了,再也不是可怜的孤家寡人了。”
乔燃斜睨了他一眼,别开视线。
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刻在脸上。
“你以后敢打扰乔燃,我就让你守着垃圾桶当一年的孤家寡人”,老隋警告完沈情,抬头对站在讲台旁边的肆宁说,“肆宁同学过来吧,你先暂时坐这儿。”
肆宁静静的看着那边所发生的一切,直到老隋的一声呼唤,她敛下眸走过去的那一瞬间,余光捕捉到那个位置旁边一直专心做题的男生猛然抬头。
垂眸走过去的这一段路,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跟随她转动,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供人观赏。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又无法摆脱,低着头走到座位坐下,把沉重的课本放在桌面上。
“陆蘅,你放学后去办公室找我一趟”,老隋看了眼正在盯着新同学看的男生说。
许是乍然间换了新同桌的缘故,陆蘅表情显然是怔愣的,听老隋说完后,他反应略微迟钝的眨了下眼,视线缓缓从新同桌脸上转移,看着老隋应了声:“好。”
“做题做懵了?”老隋逗趣了句,“怎么跟反应迟钝似的。”
一道没憋住的嗤笑声从后面传来,老隋眼刀一扫,抬掌拍向沈情的后脑勺,“笑什么你?”
沈情弯着一双狐狸眼,憋着笑摇头:“没事。”
老隋没追究,只警告的剜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点。”
“好的”,沈情说。
同学们低头忍笑。
老隋没有久留耽误时间,把肆宁安排妥当之后就离开了教室,被中断的课堂继续进行,在这之前,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看着台下的新面孔,笑容亲切的问了句:“新同学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肆宁刚把书包取下放进桌洞里,厚厚的新书横摆在课桌中间,还未来得及整理。
突然被喊到,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老师,声线平静:“世临国际。”
一瞬间,讶然一片。
数学老师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待喧吵声音停息后,她笑着对肆宁说:“很厉害的学校,经常在新闻上看到。”
老师继续问:“刚才没有听清楚,你是叫什么名字?”
“肆宁。”
“是哪两个字?”
“放肆的肆,宁静的宁。”
“肆宁……”,老师意味深长的重复一遍,然后拖着长腔调侃,“我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小鹿乱撞的男同学们~”
老师一语道破少男心思,班里再度“咦~”了起来,这次取笑的声音皆来源于少有的几位女生。
男生们面子上挂不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也有胆子大的,烘托气氛的扬声喊了句:“谢谢老师!”
数学老师笑道:“瞧瞧你们的小出息,我都替你们不好意思。肆宁同学啊,以后可要提防着点,要是哪头小猪企图往上拱,不用客气,直接告诉老师,老师替你把他赶回圈里去。”
笑声涌起,男生插科打诨的笑着替自己打抱不平:“老师您不厚道!”
“想拱白菜的小猪才不厚道,陆蘅,你身为班长,可要护好你同桌哦。”
老师目光从肆宁身上挪开,笑着转向她的身边位置。
肆宁微垂了下眸,余光瞥见,旁边的人在看她。
目光停留时间短暂,陆蘅转头看向老师,眸光含着笑意,“好。”
被区别对待的男生们不乐意了,“老师您不公平!班长也是男的!凭什么就让他护着让我们离远点?”
老师:“因为班长只爱学习不爱美人呀。”
“啊呸!”
“呸呸呸!”
沈情嚷嚷:“您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天下乌鸦一般黑!”
“就是!”
所有男生异口同声的吐槽起来,陆蘅瞬间就成全班公敌被针对了。
可这位公敌不但没有被针对的危机感,反倒心情极好的噙着笑。
俊逸清隽的脸上分明写着一句话:看不惯我又怎样,你们能奈我何?
嚣张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