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厅里空调持续运转,清凉刺骨,刚从外面进来时,犹如沙漠里的甘泉。
后来大概是待的久了,肌肤逐渐适应了这个温度。再加上观众太多,氧气被过度分担,于是肆宁频繁的感觉呼吸不畅,后背冒着热气,越久越难捱。
电影结束后,她站在厕所间的镜子前,看着脸颊通红的自己,心想如果这场电影再长一会儿的话,她可能就熟了。
为了降温,肆宁只能依托于水龙头里的凉水,双手掬起来扑在脸上,凉热相撞,好一会儿才堪堪有点作用。
脸上的水珠沿着额头往下流淌,途径眼睫、鼻梁,她低着头,水珠到鼻尖就停止了轨迹,直直下坠进池子里。
肆宁抹了把眼睛上覆着的水汽,纤长的睫毛向上掀了掀,再度看向镜子。
脸色没有之前那么红了,但因她皮肤过于白皙,稍有点不同的颜色就显得尤为明显。
透过镜子,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耳廓。
无论脸颊正在向外散发的热度还是血一样颜色的耳廓,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刚才在影厅里经历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血淋淋的人脸特写突然出现在大荧幕上,尖叫声音几乎要把影厅震碎。同一时间她的手被用力攥住,肩上多出一道重量,陆蘅的额头埋在上面,把她当作救生浮木一样紧靠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尤其是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几乎要将她那片地方烧灼。
“我快不行了”
低磁发颤的声线飘进肆宁耳廓,她的意志被击垮,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在形容谁了。
一想到那里,肆宁的脸颊及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通红,这次连脖颈都受到波及。刚才的那些凉水完全浪费,她猛然低下头,再度打开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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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蘅站在厕所外面的宣传牌那里,肆宁出去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身姿卓然,神色平静,和影厅里被吓成那样的胆小鬼完全判若两人。
肆宁差点就要以为那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假象。
陆蘅一抬眼瞧见了她,加快了通话进度,三两句就挂断了。
他朝她走过来,手机随意攥在手里,有意无意瞥了眼她发丝上的湿气,他没有问她是不是洗脸了、为什么要洗脸。而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话题极其自然的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外面热,现在出去不太好。三楼是室内游乐场,我们去玩一会儿吧?”
肆宁有种想跟他保持距离的念头,体内那股磨人的汹涌刚刚压下去,还未稳定,随时有可能席卷。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别答应,赶紧离开。
但是在他的若无其事之中,又有个声音理直气壮的冲出来: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对于那种尴尬的情况来说,她才是有底气的一方。
这样想着,肆宁的心忽而真正冷静下来,也干脆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波澜不惊的与陆蘅对视着,说:“好。”
游乐城面积占据了半层楼,里面十分壮观,各种娱乐设施齐全,甚至于连室内过山车这种刺激项目都有。
肆宁头一次来这里,算是开了眼界。陆蘅带着她玩了个遍,耗时三个小时,花费了三千多块钱。
肆宁想要跟他AA,可他连开口提出来的机会都不给她。
从游乐城出来之后已经是傍晚,肆宁主动提出来请陆蘅吃饭。
陆蘅答应的很干脆,肆宁正在考虑她吃过的那些餐厅里哪家的价格能达到他给她花过的钱时,他主动要求道:“吃西餐吧。”
想来西餐的价格不菲,肆宁便同意了。陆蘅又说他知道一家餐厅,就在这附近。
抵达餐厅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两人一进去就有经理上前笑脸相迎,他称陆蘅为陆少爷,态度恭敬又明显是在阿谀奉承,他说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一路亲自带领两人过去。
肆宁这才意识到她被陆蘅“骗了”,原来他早就已经订好这里,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是看完电影之后他打的那通电话。
这是五星级餐厅,顾客非富即贵,大多西装革履、套裙翩翩。
唯有陆蘅和肆宁穿的格格不入,T恤、运动裤、牛仔裤,满大街随处可见的穿搭。
却没有人面露嗤笑,甚至于在往楼上走的途中,有位被经理毕恭毕敬唤了声陈总的男人主动朝陆蘅走过来,从气场来看,应该是位有权有势的人物。
他年长许多,但在陆蘅面前放低姿态,笑着寒暄几句,让陆蘅代他像他父亲问好。
陆蘅微笑应下。
这种交际场面对于他来说游刃有余。
应该是从小置身于某种环境中锻炼出来的,接人待物从容不迫,是融于骨子里的状态。
肆宁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差点就要忘了在影厅里缩在她身上的胆小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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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家海景餐厅,悬于半空中,有室内也有室外。
室外的视野更要开阔些,景观也壮丽,但随着夜色的变深,气温也下降。靠海本就冷,尤其海拔还那么高。冷风刺骨,为了避免肆宁着凉,陆蘅选择了在室内吃。
房间是独立的,餐椅位于落地窗旁,俯瞰这座繁华城市的霓虹灯火,景色比起在室外有过之无不及。
餐单是陆蘅点的,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能够熟练的说出特色餐名。
点完菜片后经理问他需要什么喝的,他知道陆蘅和对面的女孩是学生,所以推荐了几款进口果酒,度数低,口感佳。
陆蘅看了眼肆宁,对方安静看着他,而后轻轻摇头。
陆蘅接着就对经理说:“有热牛奶吗?”
来这种地方点牛奶,他怕是独一份了。但少爷开了尊口,就算是要晨间露水经理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弄来,何况是几块钱一包的牛奶。
“有的有的”,经理赶紧应下。
肆宁看了眼他拿着餐单低着头退出去的身影,门关上后,视线轻飘飘的转向陆蘅。
陆蘅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说:“你别这样看我。”
肆宁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看在眼里,默了几秒,面无神色的开口:“一会儿吃完后,我能顺利结账吗?”
她既然这样问了,就是已经料到了结局。
陆蘅将视线别开,看着外面的璀璨壮观的夜景,似是想笑,但碍于情势不敢笑,唇角微扬又被压住,说:“我事先不知道你要请我吃饭,就提前订了这里。这边是会员制,不收现金,费用从会员卡里扣。”
肆宁被“骗”之后看不出喜怒,平静道:“那我把现金给你,连同今天的消费一起。”
“我要那么多现金干什么?”陆蘅说,“拿着走在路上挺危险的。”
肆宁看着他不说话。
没多久,陆蘅便撑不住了,姑娘要面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让她怀着亏欠他的心思,他只能做出退让:“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以后你慢慢还。”
来日方长。
肆宁心跳失重了瞬。
“比如明天就可以,我答应你,不会再这样捣乱了”,陆蘅说。
肆宁搭在腿上的手指蜷缩着,面不改色道:“明天要写作业。”
一中作业量如山,一时半会儿根本写不完。她原本的计划中没有吃晚饭这一项,以为看完电影就会回去,剩余的时间用来学习。
如今计划打乱,她明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有空闲了。
“写作业也是要吃饭的”,陆蘅说,“可以拿着作业到外面写,到点去吃饭,吃完再写。”
他的意思肆宁听懂了,没有立刻拒绝他明天想再一起度过的心思,也没有开口答应。
房间门被轻敲,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话题被打断,后来注意力放在了吃饭上,陆蘅没有再提。
吃到一半时候经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服务员,一人手里抱着一瓶红酒,小心翼翼的。
经理站在前面,对于打扰陆蘅二人吃饭感到抱歉,他侧了侧身,针对于两瓶红酒说:“陆少爷,这是陈总去法国出差带回来的红酒,想请让您和陆总、陆夫人品尝,您看我是给您送去家里还是?”
陆蘅切牛排的动作停住,瞥了眼红酒,想了想,然后对经理说:“那就有劳您送到御山公馆了。”
经理赶紧说不用客气。
“麻烦您帮我向陈总带话,感谢他的心意,有时间我父母会亲自登门致谢”,陆蘅说。
带着两位服务员离开,关上门之后,经理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虽然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大人物,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经理如此战战兢兢还是罕见,尤其对方一看就是个高中生。往回走时,其中一位服务员忍不住多嘴:“经理,那二位是谁啊?”
经理面对手下时候的气势自动涨出来,知道这两人没见过世面,所以在对他们说的时候态度多多少少带着点傲睨——
“没听他说的地址吗?御山公馆!那可是皇城根下的太子爷,连陈总这种人物都得讨好着的祖宗,伺候的时候小心点儿,出了差错十个你们都赔不起!”
御山公馆,权贵地带,不是有钱就能住进去的地方。
服务员紧张的手一抖,红酒差点掉地上。
经理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不要命了?!这两瓶够买你们两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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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宁回到租房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她洗过澡之后躺在床上,身体许久没有这种疲乏感,只觉得连动动手指都没力气。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样无所顾忌的玩耍过,身心都是自由的,和谁玩、玩什么都不用在背后被掌控着,一举一动都不用再跟肆家的利益挂钩。
肆宁将这一天的经历在脑海中走马观花的浮现一遍,空气有很长时间的静止,后来她翻了个身,将枕头旁边的荷包拿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
没几分钟,手机响了声,她拿过来看了眼,陆蘅给她发来的已经到家的消息。
她回了个好。
陆蘅:【好好休息,明天8点见】
回来路上,陆蘅再次提起来明天一起去外面学习的事情,他给出的提议是去图书馆,那里安静,不受干扰。肆宁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便同意了。
再次回了个好,她关上手机放在一边,侧着身,整个人蜷缩起来。将荷包攥在手心,压向心口的位置,闭上眼睛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