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孤飞一行那日离了天明寺后,径直回了桃州的住宅,到得第五日时,他断手处伤口已结了痂,所受内伤也好了不少。只是,心中怒恨难消,各人到了他身旁,都不敢高声言语。
这一晚,廉群玉睡下,不知过了多久,娄天下忽然来敲他房门,在外道:“少主,主子叫你。”
廉群玉匆匆起身,披衣而出,到外头来问道:“爷爷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娄天下道:“他倒是没说,只说叫你过去。”
廉群玉点点头,拉了身后门关上便过去廉孤飞卧房,城中四处已隐隐有鸡鸣,廉群玉暗暗纳罕,不知祖父寻自己有何因故。
到得廉孤飞房门前时,见朱灵、朱懿、朱迅祖孙三人同颜绯影也至门前,朱懿还问道:“少主,师祖寻咱们做甚?”
廉群玉摇头,一行人进到屋中去,只见廉孤飞盘膝坐在床上,双目望着桌上一只快要烧尽的大红花烛。廉群玉恐他多想,便重又点了一根新烛,将那残烛灭了,廉孤飞见了,哀叹一声。
朱灵忙问:“师父,你身子哪里不好么?”
廉孤飞摇头不答,隔得半晌,说道:“朱懿、朱迅、颜绯影,你们三个,去把手下人召集到西院,天亮了,跟我走。”
廉群玉给朱灵递了个眼色,朱灵会意,向廉孤飞问道:“师父,咱们哪里去?”
廉孤飞道:“报仇。”
朱灵知他是要回去寻天明寺中那些人,便道:“朱懿、朱迅、绯影,快去召集人手。”
朱懿三人这才出去。
廉群玉不想再起争端,迟疑半晌,道:“爷爷,过了这么些日子,只怕各派的人都回去了。”
廉孤飞瞧着他,笑了一笑,道:“孩子,我知你想什么。”顿得一顿,又道:“你不想我和他们打起来是不是?”
廉群玉垂头不语,廉孤飞道:“我已让天下打听过了,像紫金山、万古山庄、百日门、雪龙教、太唐门这些大门派,都还在寺里呢。不过,听说也是天亮了便要走。”
廉群玉忧心忡忡,道:“可爷爷你的伤还没好全……”他一语未终,廉孤飞便道:“玉儿,明明我一个月前说要找武林人报从前之仇时,你都不说什么?如何,这会儿要阻拦。”
廉群玉默言良久,方说道:“爷爷,那日孙儿见了许多无辜人死去,再不敢无动于衷了。你若要报仇,那便只寻与你有仇的人,孙儿绝不敢说什么,也会帮你的。”
廉孤飞指了廉群玉,笑看娄天下,道:“天下,你瞧瞧,我一个恶的,倒是养出个善的来了。”
娄天下把头低垂,不敢多言。
廉孤飞左手往床头上一拍,叹道:“如今,我是把各派的人都得罪了,要是不趁机把他们收拾了,往后,你便无安生日子。”
廉群玉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都受着便是。”
廉孤飞笑道:“好胆气呀,我竟不知你有恁大的胆气。”
朱灵拉了拉廉群玉,道:“玉儿,别和你爷爷吵嘴。”
廉群玉道:“没吵。”
廉孤飞斜眼瞧了廉群玉半晌,道:“灵儿,你听好了,日后,你给我好好看着玉儿。”
朱灵应道:“是,师父。”
廉孤飞道:“有了你们,我也非要和各派的过不去了,不然,哪一日我走了,你们可没能耐对付他们。”
娄天下道:“主子,咱们不说丧气话。”
廉孤飞道:“从前,我受伤最多两天便能好,这回,却足足五日方复原,只怕老天爷,要收了我去了。”
朱灵、廉群玉、娄天下又是无一人敢出声,廉孤飞见此情形,道:“瞧,你们也这样想吧。”
廉群玉道:“爷爷,你不过是那日耗力多了,多歇息几日便好。”
廉孤飞道:“我的身子,我最明白。”又道:“便是如此,才要急着把各派的头子都料理了,那般,今后也无人敢与你们闹了,他们也无能耐与你们动手了。”
朱灵道:“江湖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师父你要好好保养身子,别挂心咱们。”
廉孤飞摇头道:“不,如今的武林人,比六七十年前的厉害。那日,与我动过手的人里头,常泽的内力最强,他的摩冰掌也算厉害。冯嵘的武功最绝妙,不过他内劲比常泽弱了些。那邹无晋和那叫公羊伐的,还有竺守忠,虽然比我差了好一大截,比常泽和冯嵘差了些,却也能胜过你们这里所有人。”
各人低首,廉孤飞又道:“小辈的,伤了我手那小子,谭家两个兄弟,还有那叫常亦的,算起来也比咱们的小辈强,我要是不操心,你们今后,只有挨打的份儿。”
朱灵道:“师父,那咱们该当如何?”
廉孤飞道:“用不着你们动手,我明儿便去把这些人都给除了,保你们日后无忧。”
廉群玉道:“除了他们,日后江湖上还会有旁的高手,爷爷保得了咱们一时,保不了咱们一世。爷爷,你不必管咱们,好好养身子才是。”
廉孤飞蹙眉道:“臭小子,我不同你说话。”
娄天下道:“主子,明儿谭家兄弟便要从飞天渡坐船去北边,咱们……”
廉孤飞道:“株金磁图,株金磁图。”
朱灵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株金磁图是什么东西?”
廉孤飞道:“当年,我岳父铸金芒剑、袭风剑和经纶剑时,顺手铸了两个匣子,一个是镜匣,这镜匣给了我师父。另一个是一个青铜匣子,留给了郑国的狗皇帝。那青铜匣子设计精巧,唯有用一磁铁片才能打开。那磁铁片,便是株金磁图。”
众人恍然,廉群玉道:“爷爷,你要株金磁图做什么?那青铜匣子里,可是有咱们要紧物件?”
廉群玉笑道:“那年,郑国的齐王叛乱,抢了传国玉玺,顺手拿了青铜匣子,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他把玉玺装在青铜匣子里,带去黎州,后来齐王死了,那传国玉玺被他带进墓里,听说,仍是用青铜匣子装着的。只是,打开青铜匣子的株金磁图,却给人拿走了。”
朱灵道:“何人拿走了?”
廉群玉道:“那日,你们忘了还有谁也在抢株金磁图么?”
娄天下道:“百日门的。”
廉孤飞摇头道:“百日门,那不算什么,他们是沾了金门的光。江湖上的徽州金家,百年前是江南织造,也是郑国皇帝的臣下。那一回,齐王叛乱,金家主事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帮了齐王,后来事败,金家不得不随齐王到了黎州,齐王死后,金家有私心,自个儿把株金磁图藏了起来,谁知这会儿磁图到了谭家几个娃娃手里。”
娄天下道:“看来这金家,还做着皇帝梦么。”
廉群玉道:“爷爷,那你干什么也要找株金磁图?”
廉孤飞道:“我要把那玉玺拿到,把玉玺砸了!”
廉群玉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廉孤飞瞧着外边天际,又道:“等收拾完了常泽他们,咱们便找谭家小子拿磁图去,咱们就砸玉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