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师的效率比温祈想象中还要快,没多久就收到了协议书的电子版。
最终敲定的时候赵律师把他约到了律所,温祈本以为是在他办公室,不料到了以后才发现是顶层的大会议室,而且对面坐了好几位年纪更长的律师,个个西装革履,严阵以待。
赵律师的态度也极为严肃,弄得温祈反而有点不自在。
结束以后,赵律师落后了半步,走在他旁边。
“温先生认识家父?”
刚才会议室的几人身份显然不一般,即使赵律师不说,温祈自己也能猜到一些。这么厉害的人物突然关注一个普通的离婚咨询,明显是受人所托。
不会是林易,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前几天贺卓鸣问过他了。
说起来因为每次都是贺卓鸣主动凑过来,温祈始终没觉得他们差很大。从一开始喂鹦鹉,到上次去小吃店,唯一一次在拍卖会见到贺卓鸣那些藏品,也被他后来的惊人言论盖过了。只有在这种瞬间,温祈才隐隐感觉到身份上巨大的落差。
赵律师见他沉默,体贴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有问题联系我,顾先生那边如果有任何意见,我随时可以跟他的律师对接。”
温祈:“谢谢。”
回家的路上,贺卓鸣发过来消息。
是一张图片,密封箱里澳洲龙虾举着两只大钳子,和镜头贴脸对视。
紧跟着的是个“煎炒烹炸”等一堆料理方式来回切换的动态表情包。
温祈想了想,找出一张芝士焗龙虾的图片发过去。
没几秒钟,贺卓鸣就回了过来。
还是张照片,包装完整的帕玛森芝士放在流理台上,右下角还拍进去一只竖起的大拇指的手。
温祈没忍住失笑出声,眼睛都弯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两人都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温祈还在揉肚子,贺卓鸣则开始收拾桌子。
温祈回忆起白天的事,于是试探的开口:“今天去律所的时候,赵律师的父亲也来了。”
贺卓鸣应了一声,动作不停。
温祈索性直接道:“你找了他们吗?”
“打个招呼而已。”贺卓鸣左手捧着碗筷,右手拿起有小河马的筷子托,“这个放哪?”
“洗碗机上面的橱柜。”
温祈答完,顿了两秒,又说:“谢谢你。”
贺卓鸣瞧了他一眼:“真想谢我就早点把婚离了。”
温祈被噎了一下,随机想起来协议书还没发给顾程言。
温祈回到客厅,从包里找出了带回来的协议书。
赵律师本来想让他当场签下来,但他说再看一看,最后把空白版带了回来。
明明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但真正做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情绪。
厨房传来响动,温祈一抬头,看到了贺卓鸣的身影。餐厅的挂灯散发着黄色的柔光,连他那略显凶狠的眉目都变得温柔起来。
温祈不再犹豫,低头在一式两份上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拍照,发给了顾程言。
温祈给顾程言简单说明,让他尽快回来处理。留言的时候,温祈隐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一转头,发现贺卓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旁边
界面显然已经被贺卓鸣看到了,温祈干脆不隐藏,就这么发了过去。
发完回头,对上贺卓鸣明亮的双眸,后者几乎是一眨不眨盯着他在看。
两人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却离得很近,近到贺卓鸣的呼吸都落在温祈脖颈,近到一歪头他们的气息就能交融。
比真正的肢体接触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祈轻咳一声,开始装忙。
他先退回聊天列表,然后……
然后就看到了位于置顶的顾程言。
身后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黑眸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贺卓鸣坐直,他一言不发,表情臭得要命。
温祈欲盖弥彰,按住顾程言的聊天框点了取消。
但因为刚刚给他发过消息,所以即使取消了这条也没落下去。只是掉到了一些群聊的下面,刚好落在贺卓鸣头上。
温祈闭了闭眼睛。
早知道就不该吃什么芝士龙虾!
沉默片刻,贺卓鸣臭着脸开口:“搬家的时候我帮你,有什么需要提前说。”
温祈“嗯”了声:“那我把你顶上来吧,不然不好找。”
这话说得他自己脸都红得厉害,但还是给贺卓鸣置顶了。
他没勇气回头看,但听到贺卓鸣有点矜持地嗯了一声。
明显心情又好了。
一个微信位置而已,就当哄小朋友好了,还是超大型凶猛小朋友。
划算的。
-
白茗安坐在高脚木凳上,隔着阳台的玻璃窗,对着外面连片的枫叶作画。
在他身后,顾程言的电脑放在木桌上,而他本人正在回复邮件。只有在感到眼睛酸涩的时候抬头,扫一眼前方的景色和人。
在艺术方面,顾程言丝毫没有遗传程太太,甚至可以说是不感兴趣。从前陪白茗安画画也是为了看人,而且事实上他最多待个十几分钟就走了,并不会从头到尾陪着。
不仅如此,矛盾早在之前他日日往画室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
白茗安创作需要安静,但顾程言要敲键盘,还要来回走动,更别提他会为了节省时间给秘书语音回复。
顾程言已经很久都没去画室了,今天是顾千邀请他出门,结果来了后才发现白茗安也在。
现在顾千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人,反而相对无言。
白茗安今天穿了件淡绿色的衬衫,顾程言看着看着,忽然就感到恍惚。
在他记忆里,类似的衣服曾经有一件。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对白茗安表白过。
高二他们办运动会,白茗安参加开幕式节目的排练,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节目演完,他们约好了一起庆祝,袁桥被老师叫走晚一步,他和白茗安先走。
当时顾程言刚拿到驾驶证不久,没用司机来接,自告奋勇要开车送白茗安。
运动会当天做了什么,后来去哪里庆祝,除了他们还有谁……这些顾程言统统不记得了。
在他记忆力唯一还有颜色的,就是夏日车外闷热的空气,和碧绿葱郁的树木,车内呼呼吹出冷风的空调,以及副驾上白茗安干净的睡颜。
还有他自己在安静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顾程言记得很清楚,在路过红绿灯停车的时候他侧目,觉得白茗安好看得像天使。
他大脑一片空白,喜欢的话就那么说出口了。
但白茗安睡得安安静静,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压根没听到他的表白。
紧张过后,顾程言有一点失落,但也没有再叫醒他。
顾程言是唯一的知情者,他从不说,这段记忆就一直尘封至今。
如今那抹淡绿色再度与记忆重合。
从回忆中抽身,顾程言在背后看着白茗安,有些出神。
莫名就想起了温祈坐在阳台给绣球花浇水的背影。
他在家里经常宽松的衣服,显得身影格外瘦削,头发比白茗安要短,发尾也更卷翘。
顾程言对侍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从来不去问温祈在干什么,也不在乎他精心照顾的花如何。但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记得很清楚。
上次强吻没成,闹得不欢而散,他这些日子也没有再回过家。
温祈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顾程言似乎自己也愣住了。
前不久,他和温祈在一起的时候还满脑子的白茗安,但现在却已经彻底颠倒了。
顾程言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决定放下面子,再找一次温祈。
他打开私人微信,温祈的聊天框刚好蹦出了小小的红色标识。
顾程言点开那张图片,瞳孔蓦地放大。
他的微信有提示音,连续响了两声,前方的人笔尖一顿,纸上晕开了颜色。
白茗安蹙着眉转了下头。
然而顾程言视线在手机上,根本没看他。
他撇了下唇,又转回来。
今天虽然名义上是顾千叫的,但实际却是他授意。
几天前,贺卓鸣主动给他发了消息。他说在程太太的生日宴上看到他了,还旁敲侧击询问他高中时候的事情。
那不就是打听他和顾程言么。
白茗安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得意。
还是高估贺卓鸣了,再怎么说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这点心思都藏不住。
于是白茗安不经意的透露出,顾程言不止高中喜欢他,甚至上大学那两年一直在试图联系他,还想过出国找人,只是被他回绝了而已。
果然,贺卓鸣隔了好半天,才说,看来他真挺喜欢你。
贺卓鸣:不过我劝你尽早撇清关系,顾程言又不可能离婚
贺卓鸣:你们都已经很久没见了吧
他越这样说,白茗安的好胜心反而越被激发出来。
见一面而已,就算顾程言想避嫌,他也有的是办法。
白茗安盘算着时间,等再晚一会,他就打算拨个电话给贺卓鸣,让他知道自己跟顾程言在一起。
保证气死他!
白茗安压下心里的雀跃,他回头瞟了一眼,顾程言还在看手机。
而且神情像是凝固一般,这么半天连姿势都没换过。
白茗安正奇怪,就见顾程言猛地站起身。
他一言不发,飞速拿起东西,大步流星朝门口走。
白茗安惊了一下,他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几步追上了去。
“你要走?”
顾程言动作一顿,白茗安扬着头,精致的脸上写满担忧,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怎么了?”
想到他是在挽留自己,顾程言心脏又抖了一下。
“我有事,得回家。”
今晚的计划如果坏了,下次再抓到他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于是白茗安道:“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