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群中机器人定时发出七点截单的通知，卢郁雪才从外面回来。

她抿着嘴脚步轻缓递上一杯椰奶西米露，叶敏只是把东西往里面推了推，不算质问地开口：“你和周见春在一起了？”

“也不算吧，我还没有答应他。”卢郁雪面露难色，不知道怎么界定她和周见春现在的关系。

叶敏轻叹一声起身，抬手晃着她的肩膀，“卢郁雪，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为什么不和我说，下次必须和我说。”

“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错了错了。”

卢郁雪连连讨饶到了自己桌前，看到叶敏裁了矿泉水瓶装水将她的桔梗花好好地放进去。

未开的花苞还是浅绿色，点缀在完全盛开的白色洋桔梗中。

她从中抽出一朵最鲜亮无暇的递到叶敏身前，斜切开的根茎还在向下滴水，卢郁雪裹在根茎处的洗脸巾很快晕开一圈。

“干嘛呀？”

“送给你。”卢郁雪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往前递了递。

“我不要，人家周见春送给你的。”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多漂亮呀，喝完西米露冲冲正好当个杯子。”

叶敏面上不太情愿地接过，语气却软了下来，“你真的喜欢周见春啊？”

“嗯，喜欢。”

她答得毫不犹豫，叶敏偏开头切了一声。

这周正好是计算机出分，辅导员直接将官网通知挂了出来，十一月七号早上十点可查。但江林大学是考点，教务处可以提前一天查到成绩。

良好。

卢郁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ppt没做完，她应该是优秀的。

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是优秀。不过还是算了，她不想再碰计算机二级。

她该好好过大二这年，能考的证书她基本考完，教资保研现在也急不得。

欧吼，她可以快快乐乐地过年了。

周五习概上完，她们下午没课，回宿舍放书包的路上，卢郁雪收到了辅导员发的消息。

【今天有时间来我办公室一趟】

如果不是因为群聊不能发起临时会话，她也不会加上导员。就像刷存在感一样，每过一两个月卢郁雪就会带上玫瑰花表

情请假，而对面永远只有一句话【收到，在辅导猫申请】

“怎么了？”叶敏的步子因为卢郁雪被迫停下，她在卢郁雪的默许下看了手机屏幕。

“哦，没事，最近好像期中检查，导员随机抽人了解近况。”

卢郁雪的表情舒缓一点，她寻思自己最近也没犯事。

“那我先回宿舍化个妆等你，包给我吧，好了给我发消息，西门见。”

“行。”

综合楼和随园是相反的方向，卢郁雪从教学楼逆着人流到了二楼办公室。红木门完全敞开，不大的办公室坐了四位老师，三位都在和学生谈心。

声线混杂，难以辨认字样。

“老师你找我？”

“坐。”

她扶着椅子坐下，裤脚因为被揪起而短一截，脚踝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冷飕飕的。卢郁雪的五指松开，裤脚又垂下去堪堪到了鞋面。

“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

“生活方面呢？同学？室友？”

“挺好的。”

这问题问得有点侵犯隐私，恨不得让她把自己家底都交代了。

“老师看你申请入党了，对公示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她是有点伤心自己没选上，但班干的成绩确实不差，平时也干了很多活，她服气。

“你去年的绩点排名是12，今年中文专业推免是九个名额，你有什么打算吗？对自己的未来，不少同学找我了解保研还有考研事项。”

他带三个专业，手下几百个学生，卢郁雪见过辅导员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多是年级大会这种。

她第一次被抽中谈心，或许老师都有迷惑性，老张是这样面前的人也是。很多时候分不清他们是不是真心的，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暂时还没有打算，我想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屋内没有拉帘子，卢郁雪坐的位置正对着窗户，为防睁不开眼她一直是低头盯着桌面说话。

她曾经确实因为周围人都有明晰的目标而焦虑，可没有目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生本就是一个体验。

在没有目标之前，她也许会忙忙碌碌看起来一事无成，可她知道自己在认真生活就够了。

读研还是就业，是她的选择，但不会成为她全部。

人生轨迹如何，只有走到尽头，才能知道。

导员欲言又止，停顿的几十秒里她听到身后两个人的谈话。

“还是要有目标的，你以后不工作吗？尽早确定目标朝这个方向努力。”

怎么这么巧，连谈心都和她这边契合。

组织好语言的导员再一次问她对未来的打算，“大学生活肯定是要好好享受的，出去走走看看。但是自己的未来也要上心，现在的就业形势你也知道。”

卢郁雪早应该清楚，导员找她谈心是学校的工作要求，那么多学生也不可能挨个给他们开导。

再说目标这种事，本就是看个人。

她顺着导员话含糊应着，几分钟之后谈心结束，她起身下楼给叶敏发消息。

还挺奇怪的，明明办公室里四个学生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最先走的还是她，看来大家的人生困惑都很多啊。

火锅店是叶敏挑的，在师大那一片。因为和导员谈心耽误点时间，进店的时候反而人不多。

每次吃饭前两个人都像饿死鬼一样疯狂点，吃到一半就会有个人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有点饱了，再进行到最后就是你点的你吃。

师大和江大离得不远，但卢郁雪平时连去食堂都得挑个顺路的，更别提主动出门逛街。

逛到中午吃的饭消化差不多，人不怎么撑时，她们才回到学校。

“我有个快递要拿。”

“老天，你每天都在买什么。”

一个星期有七天，五天卢郁雪都在拿快递。

“我一分钱薅的抽纸，等回宿舍分你一点。”

她笑嘻嘻地扫了辆共享单车，正好乐跑还没跑够，现在不跑以后大冬天根本骑不动。

已经过了周五最后一节课的上课时间，卢郁雪骑到了最后一个打卡点教10。教10原本是自习楼，后来不知道学校扩招还是重新规划，总之现在教10也成了教室。

不过卢郁雪一次也没来过教10，好像五楼和六楼是机房，计算机专业经常在这上课。

掌心中手机嗡的一声震动，最后一个打卡点也完成。

卢郁雪翻过手机，里程也差不多，干脆直接结束。

也不知道广告商投了多少钱，她等上传的间隙都要弹一个广告出来。叉号小小一个，还是浅灰色，生怕她点对。

【周见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刚下课，可以送你楼下】

广告占据大半个屏幕，露出来的地方能看到已经上传成功。卢郁雪也懒得再把广告叉掉，直接清掉后台点进了微信。

她已经吃了火锅，估计今晚都不用吃饭了。

【不用了，我刚和叶敏从外面吃了火锅回来，撑得要命】

发送的按键刚刚点下去，卢郁雪熄灭了手机屏幕，单脚撑地的腿准备收回，周见春出现在教10 的台阶前。

他低头看着手机，还差点被别人乱扔的垃圾袋绊倒。

教10 前面是一栋实验楼，间隔不够大，又是日落西山的时候，楼前的空地几乎全在阴影中。

卢郁雪本想打完卡就骑走，但周见春出现在这，走一走也不是不行。

“还车完成。”

机械音的播报终于使得周见春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卢郁雪小跑着上前环住他的胳膊，扬起一个笑脸问他：“怎么这么巧啊，周见春同学。”

风是由于空气受热或受冷而导致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移动的结果。卢郁雪每次来到周见春身边都能带起一阵风，有时带着温热的燥意，有时是阴郁的背风，但只要偏头就能看到明媚的笑脸。

头发乱乱的，眼睛亮亮的，说话不一定温柔，但总是轻盈舒展的。不掺任何杂质，满怀真诚，真实地感受到她的能量。

今天是他的结课考试，当场打分，说难也不难，只是因为一点小疏漏差点没拿到优秀。从前他遇到这种事只会懊悔自己不够细心，但现在他会大方地问老师能不能再做一遍。

“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

卢郁雪手上的力气小了几分，被风吹得硬挺的衣料从她掌心抽离。下一秒，周见春的手掌覆了上来，指骨分明，有点透风。

“你干嘛老想摸我手。”

“不给啊？”本该很硬气的话，可他慢悠悠地说出来倒有些缠绵的意味。

“给给给。”她哄小孩一样应着。

但心思还停留在周见春突如其来的道谢上，话头不由得一转，“你刚刚到底谢我什么啊？”

“想知道？”他挑眉看着卢郁雪，尾音微微上扬。

她用力点点头。

“真想知道？”上扬的尾音完全遮不住。

他故意在吊卢郁雪的情绪。

“说还是不说？”

“说说说。”他识相地讨饶。

高中第一次见卢郁雪确实是在递贫困证明那天，在嘉合花苑偶遇也并非意料之中。

几面之缘后，周见春对卢郁雪确实谈不上喜欢，有好感但不完全。真正让他关注卢郁雪并逐渐喜欢上的，是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开始。

竞赛对高考有用，特别是成绩本身就很好的学生，都想拿个奖傍身。

初赛晋级后周见春被物理老师撺掇去上了几节课，又不收费，不听白不听。

他在那里见到了许多只在年级大榜上见过的人，也认识了蒋冠华。他们本就成绩相近，同在实验班，明里暗里总有点竞争的意味。

但这一切在九月底的省赛之后就完全结束，他们都没有进省队，周见春后续也没有再去上课。

直到一天中午，他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吃饭斜前方坐了蒋冠华和自己的班的体委。

食堂吵吵闹闹，但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实在大，字字句句都清晰得被周见春听入耳中。

他本不在意，可偏偏听到了卢郁雪的名字。

“哎，听说你被你们班一个叫卢郁雪的女生打了。”

男生长得很符合刻板印象，短头发方框眼镜，体型略胖，胡须浓黑，气质，不好说。

“什么打了，女生发发脾气不是很正常。”蒋冠华似乎很不满这个说法。

“呦呦呦，你之前不还跟我说讨厌这种成绩不好家里有点背景的，怎么现在还帮人家说话，是长得很漂亮吗？坐哪啊，吃完饭我去看看。”

“滚吧，长什么样都看不上你。”

“我没说看上我啊，你跟人家说了什么，听这名应该不是个脾气很差的人。”

说到这，蒋冠华就泄了气，他也真的懊悔自己说出这种混账话，卢郁雪接不接受他道歉，都不能改变他说错话的现实。

“忘了。”

“忘了？不是，这你也能忘。”

蒋冠华拧眉冷脸，筷子搁在餐盘上，一副不想再说的模样。

周见春在六班没有相熟的人，没办法了解内情。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借故下到了三楼，楼下的六班在搞心理周的活动。

教室内桌子全部拉开空出中间留作表演，卢郁雪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坐了人。

她像往常一样，开了零食先分一圈给周围人，不知谁把蒋冠华的桌子拉到了她后面。

转了一圈的手最后在蒋冠华面前顿住，男生率先偏过了头，卢郁雪悻悻地收回继续看表演。

还有几分钟下课的时候，六班的前后门打开，卢郁雪的座位在前排，他轻而易举地听到她和宋芷兰的对话。

“哎，刚刚蒋冠华在那你是不是有点尴尬，要不要我和汪熙说，以后这种活动把你俩分开。”

“管他呢，我又没有对不起他。想道歉就好好道歉，拉不下面子又装死，我才不捧着他。”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