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云雁丘撑着佩剑站起身,被碎石划过的衣衫上满是尘土,脸上也处处是细密的血痕。
他望向赵怀仁,对方比他更加狼狈。为了护住车夫,赵怀仁的两条胳膊都受到了不小的撞击,重剑也因为抢救不及时随着马车坠入了悬崖。
云雁丘看着他,余光忽然瞥见一旁缓缓起身的陆洇,便立刻拖着身体,朝赵怀仁的方向快步走去,随即一个转身,将赵怀仁和车夫护在身后。
叶盈盈也用力拍打翅膀在云雁丘附近飞舞,时不时朝陆洇发出警告似的鸣叫。
“真是过分,明明我也是受害者……”陆洇阴恻恻地勾起唇角,露出阴鸷的笑意。
她扬起下巴,掀开额前的碎发,露出额角那一抹殷红的擦伤。
云雁丘心里有所动摇,可一想起师娘的教诲,他又立刻冷下脸道:“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不准靠上来。”
身后的赵怀仁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先是看了眼身旁昏迷的车夫,随后抬起头,望见云雁丘略显单薄的背影。他尝试起身,可胳膊肘传来的刺痛激得他冷汗直冒,嘴里痛得只剩下呻吟。
云雁丘察觉到他的动静,微微侧首,用余光瞥向他:“别动。”
赵怀仁愣了愣,神不知鬼不觉听从了他的话,乖乖躺回地上。就在他寻找那名同行女子的身影之时,被云雁丘遮挡住的视野里传来那女子阴柔的笑声:“你果然是见过我吧?”
赵怀仁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向云雁丘,对方一言不发,周身却散发出强烈的寒意。那寒意不是朝着他,而是对着那个女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怀仁心里正迷糊,又忽地听见云雁丘开口:“少废话!你一个魔修,藏在我们之中到底是何居心?”
魔修?!赵怀仁心里一紧,不禁咽了咽口水。那女的原来是魔修吗?这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倒是对魔修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
赵怀仁突然有些悔恨,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重剑给丢了,但为了救下凡人之躯的车夫,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看来眼前的魔修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借此削弱他们的力量。
这兄弟护着他和车夫两个伤患和魔修对抗,属实是有点劣势,赵怀仁想到这儿,心里更加焦急。
这该如何是好?他抬眼,忽然瞥见空中盘旋的青白雀,不禁开始说服自己:兄弟带这灵宠出来总不能只摆着看吧?别看它胖的像个球,说不定打架很厉害呢?赵怀仁眨眨眼,试图幻想这颗青色肉球跟魔修战斗的样子,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罢了,在边上助威也是种本事。赵怀仁放弃幻想,收回目光,又听见那个魔修悠然道:“我来北洲不过是为了修炼。可是不知道是哪路义士,杀了我的宝贝狞雕,害我功亏一篑。”
云雁丘闻言骇然:“那狞雕伤你在先,你竟然还喊它们宝贝?”
“哪儿是伤我啊?”陆洇惊奇地睁大了眼,“本就是我在拿血喂它们,只不过那群孩子不太懂得分寸,在我肚子上咬了个大口子。”
我去……赵怀仁听得寒毛直竖,这还是人话吗?什么叫不懂分寸在肚子上咬了个口?
云雁丘明显也被她的话惊呆了,一时间都忘记反驳。陆洇双手抱胸,一条腿岔开站立,目光愈发阴狠:“杀了我那些宝贝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杀了那些妖兽的人就是我。”云雁丘手腕一转,剑锋亮出刺眼的寒芒。
“不可能是你。”陆洇眯起双眼,冷静地审视着他,“那些狞雕的尸体上全是鞭伤,仅有一只被斩了头。”
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噢,这么说来,那一只被斩断头的狞雕,眼睛明显是被啄烂的……”
魔修边说,边缓缓抬眼,视线看向正在云雁丘上方盘旋的叶盈盈身上。
“看来,你俩都是凶手。”她的声音无比冷淡,却仿佛是在平静之中酝酿着一场雪崩。
云雁丘心中警铃大作,提起剑先发制人地朝陆洇冲去,叶盈盈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挥动翅膀向魔修俯冲。
只见那女子不慌不忙地抬手,两指拈起送入口中,吹出一记响亮的指哨。伴着这一声脆响,丛林中霎时间窜出四匹凶神恶煞的灰狼,它们各个眼含精光,争先恐后地朝云雁丘扑去。
云雁丘反应极快,脚下急刹,立马朝反方向躲闪,叶盈盈也不得不急转直上,避免落入狼口。那魔修见状,得意地昂首,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一边在掌心用力划破一道伤口。浓稠的血腥味瞬间飘荡在空气之中,本就狂躁的恶狼在闻到气味的刹那间双目猩红,张开血盆大口,亮出里面尖锐的利齿。
几人恍然大悟——她修的是驭兽之术。
叶盈盈紧张地在高处盘旋,却迟迟找不到下落的时机,这魔修对付他们异常地谨慎,明明有四匹狼,却只让两只缠着云雁丘,另外两只护住自己。
眼见着云雁丘渐渐落于下风,叶盈盈心中越发地急切。她顾不得更多,只能奋力扑动翅膀,以闪电之势向魔修袭去,试图制造一个空档。
魔修早有防备,她轻盈地后退,让两匹灰狼挡在身前。叶盈盈虽然灵活,但在被如此防备的情况下还是只能转攻为守。她不得已又飞至高处,却发现那两匹狼的视线已经紧紧锁在了自己的身上,狼嘴大张,垂涎欲滴。
坏了,叶盈盈心头一颤,她可不能命丧狼口。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那魔修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亲手促成的戏码,可手上却一下又一下点着指头,似乎正盘算着什么。
不远处的赵怀仁盯着她的手指,那敲击的频率先是平缓,随后逐渐有些急躁。赵怀仁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大吼:“拖住她,她不能耗太久!”
云雁丘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改变策略,与灰狼玩起了迂回。叶盈盈也心领神会,在魔修头顶不停地盘旋,时不时俯冲一下又立即上升,给陆洇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陆洇有些意外,她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心里却有了些波澜。她深知,自己虽能靠着血液的腥味让妖兽在短时间里发狂,可这血腥味一旦超过某个界限,便会让妖兽彻底失控。先前被狞雕所伤,正是没控制好这血腥味的度。
她本以为就这俩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是看不出来的,可没想到眼最尖的,竟然是那个负伤的大嗓门。
不过好在,灰狼的度她是熟悉的,就算他们看穿了这点,也不影响自己在到达临界点之前率先逃脱。
陆洇敲打手指,正是在盘算撤退的时机。若是在时机到来前这几个人死了,她多赚几颗内丹,就算时机到来他们没死,也不过是开启一场争分夺秒的逃亡,但无妨,她这个知道时机在哪儿的人显然更有胜算。
想到这,陆洇心里又恢复了平静。可令她没料到的是,那只看似人畜无害的青白雀,却成了变数。这只胖乎乎的小鸟突然一个转身,朝着陆洇的面门直扑而来。
陆洇猛地挥袖,两匹灰狼龇着森白獠牙扑上前去。谁知那青白雀竟不闪不避,双翼收拢如离弦之箭,迎着狼吻直坠而下。陆洇瞳孔骤缩,仓促间只来得及抬起手臂。
这一挡,尖利的鸟喙扎进血肉,带起一蓬血雾。
血腥气在寒风中骤然炸开,陆洇脸色剧变,甩开叶盈盈转身就逃。
可为时已晚,四匹灰狼的瞳孔泛起猩红,涎水混着血沫从齿缝滴落,发狂般扑向魔修。千钧一发之际,陆洇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柄素白折扇。“铮”的一声清响,扇面展开的刹那竟凝出一道透明的气墙,灰狼接连撞上无形屏障,闷响中纷纷倒地。
众人皆被这一幕惊住,就连魔修自己,也愣了几秒,随即癫狂大笑:“好啊,原来还能这样用!可真是个好宝贝!”
她顿时又恢复了嚣张的气焰,对着提剑袭来的云雁丘再次举起扇面。剑锋与扇骨相击,预料中的屏障却未再次展开。
云雁丘一个旋身,剑锋穿喉而过。血花四溅,在地上绽开朵朵鲜艳的红梅,却唯独那柄折扇纤尘不染。
待解决剩余灰狼,云雁丘拾起折扇细看。华绢扇面上用墨色晕染出层峦迭嶂的山峰,近水含烟,题跋处还沾着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
他摩挲着檀木扇骨,眉头不自觉拧紧。可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除了知道这是件法器外也没有看出什么别的名堂,便也只好收起来别在腰间。
他转身,朝赵怀仁的方向走去。
可一旁的叶盈盈却愣在原地,脑子里回味着这扇子的特别之处——尤其是那上面的山水画,怎么看着跟齐铄珺扇子上那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