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林是高艺明的前男友。所以在陈美林面前,一向活泼跳脱的高艺楠变得乖巧,两人只是客气问候,然后刻意避着对方似的,又互相瞧不上眼。楚辛本来以为那是因为陈美林是声名显赫的前辈,高艺楠有心在这一行有所建树,所以紧张了。
听高艺楠说,那两次见面都是在拍摄当前这部电视剧期间,那就意味着她还在他身边。两个人打过照面的次数很多了,难道他们当着她的面偷偷的交换过许多次眼神了吗?
她那么优秀,是不是在高艺明面前羞辱他后来的眼光那么差劲了?
楚辛忍不住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高艺明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她打电话给他,对方电话关机。一连打了很多个,整整花去了一个小时,她实在无法忍受,一气之下将手机砸进浴缸,打开水龙头。把自己和手机一起泡着。
过了许久,她在水里醒来,听到有人在敲门,因为还在生气,所以不打算见高艺明。这时听见门外传来洪状的声音。楚辛对着镜子看了看,洗了一把脸,扬起笑脸,去给洪状开门。
“怎么了?我不是告诉你今天要早点睡吗?我很困了。”楚辛开了门,打着哈欠朝沙发上走。
洪状追过来盯着楚辛的脸看,看着看着,楚辛就暴露了原形。她流着眼泪说,“你帮我给高艺明说一声,我打电话没什么事,让他不要着急。”
“你还知道他会着急呀?你到底怎么了?刚刚高艺明给我打电话,说他正在飞机上,所以关机了,一开机有上百个你的未接来电。让我过来看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洪状忽然想到今天徐铃问她说,楚辛不知道高艺明前女友的事情吗?后来把在化妆间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给她听。“是为了陈美林的事情吗?高艺明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过去的事情吗?”
“没有。”楚辛良心不安,又说,“我没有问过。”
“你是害怕他不爱你了?”
这话戳中了楚辛的痛点。洪状也懂。她们两个都明白楚辛对高艺明的感情不是爱,更准确的说是习惯了依赖,是占有欲。没有他,楚辛照样生活。她现在伤心的是自己比不上陈美林,又被视为偶像的陈美林在电视直播上暗示她是个讨厌的人。
这么多年,多亏了爸爸妈妈的帮助,她已经足够讨厌自己了。讨厌到会咒自己死。别人拿自己的命发誓,她会说,用我的命吧,我不值钱。那些话是陈美林下午说的,现在网上全都是关于骂她的,不管有的没的,是她还是不是她,全都往她头上安。不仅如此,妈妈还特地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骂她一顿,说她不懂规矩,没有分寸。
她是他的前女友。当她说羡慕崇拜陈美林的时候,当她开口向他求助想要和陈美林更加靠近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现在想起来,应该也是瞧不上她吧?已经懒得搭话了。
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我知道的,比不上。我也不想去比。我能不能只走自己的路,树立自己的目标,成为一面新的旗帜?为什么总要去模仿别人?邯郸学步,模仿不成,也丢失了自己。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洪状说,“为什么你一直不相信自己是优秀的?当你走在粉丝中间时,不是有那么多人说爱你,欢迎你?如果没有人爱你,那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易的被打倒?你一直说陈美林有多么好多么好,我从来没能领会到。现在你这个样子,我只觉得她坏透了,那么坏的人没有资格评价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不能相信的,你会相信仇人说的话吗?楚辛,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真的很好。现在你应该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反击才是对的。会有爱你的人,你也会有满足的那一天,不要伤害自己了。看着你这样,我好心疼。以前的你,在我心里是聪明而强大的,还记得吗?有一天晚上你坐在我的床边,我们看着月亮,说不要让那些爱说闲话的小人影响到自己,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世界去快快乐乐的生活。”
“我讨厌高艺明。”楚辛心中认同洪状所说的话,心情逐渐平复,消失的目标又重新清晰起来。但她无法对高艺明曾经的表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洪状陪着楚辛坐在阳台上许久。月亮逐渐被乌云遮掩,天上开始飘起小雨。洪状起身,楚辛拉住她。
“我去拿个毯子过来,有些冷了,我们不能着凉。”
楚辛听见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虽然介意但是忍着。她害怕洪状离开,所以原谅她做任何事。对高艺明却不行。
“你着急回去吗?我没关系的,照顾绵绵要紧。”楚辛说。
“不用操心她。我婆婆把她接回去了,正好汤远要回家,父女俩还能相处几天。”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
是她更需要洪状,还是洪状更需要她?
“那我要做什么呢?”楚辛说完马上觉得话题可能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又转而问道,“刚才是高艺明给你打电话吗?”
“他刚下飞机,已经坐上了车,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赶过来。”洪状如实相告,还把手机拿给楚辛看。
“你叫他不要过来。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还想继续看雨,这样的夜晚,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很好吗?”
洪状把毯子裹在两个人身上,楚辛自然而然的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只陪你到高艺明回来。不然我就成电灯泡了。”洪状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看他如何表现,你只要配合就行了。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也觉得高艺明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楚辛,遇上他才是你的幸运,你应该好好珍惜。”
“那他遇上我算什么呢?”楚辛说,“算他倒霉吗?”
说好的一个小时,楚辛偷偷关注着时间,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高艺明会出现吗?当他站在面前,应该说什么?告诉他自己又因为心情不好发脾气了?还是会忍不住朝他发泄?他可真可怜,待在我身边一定很痛苦吧?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留下来?
时间越近,楚辛越是紧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走进考场的前一分钟。等到走进了考场,一边等待着考试结束,一边已经能想象到考试的结果,以及爸爸妈妈的态度。她希望这种等待不要结束,来逃避在此之后产生的任何不良影响。
一直等到过了零点,洪状也觉得实在太久了些,于是打电话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楚辛遗憾道,冥冥之中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雨越下越大。
正巧这时,徐铃打来了电话。洪状一接便听见对方那边十分嘈杂,似乎有许多人的喊叫声,有哭声,还有高艺楠叫“哥哥”的声音。
“怎么了?徐铃,高艺楠出什么事了?”洪状一下子紧张起来,一边劝慰徐铃一边起身穿衣往外走,并且拦下跟着起来的楚辛,小声地说,“你先去睡。”
徐铃的信号不好,讲了好几遍,洪状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不解的看着楚辛,坚定地再三重复,“楚辛她在我身边,真的没事。她胆子小,哪会开车啊?是不是高艺明看错了?”
徐铃挂了电话,看见受伤严重的女人已经被抬上救护车,高艺明仍然跪在被撞得变形的车旁,雨水顺着他的脸留下来,鲜血染透了身上的白衬衫。两名医护人员正在对他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高艺楠在旁边为几人撑着一把伞。高艺明显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痛苦之中,他哭着,眼睛里涌出的泪水快速地喝雨水混在一起,不断冲刷着下巴处的伤口,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拉着弟弟的手,不断的乞求没有受伤的人。
他说,“救她……救她……”
徐铃三两步闯过去,捏着高艺明的脸,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高楚辛在酒店里待着,那不是楚辛,不是她。”
他们不知道高艺明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只见他意识逐渐模糊,昏倒在高艺楠怀里。
等楚辛和洪状赶到时,高艺明躺在病床上未曾苏醒。而另一位车祸的当事人还在手术台上抢救。此时大家已经搞清楚了那个人是谁。别人都在焦心着,忙碌着,只有她,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听着,等着。她既害怕手术室里的人救不回来,也难以接受病床上那个人把自己认错的事实。
她看着高艺明踉跄走来,偶尔扶一把墙,胸口似乎不太舒服,时时按一按胸膛。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也看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高艺楠从背后追过来,扶着他的哥哥,瞥了眼刚好站在旁边的楚辛,似乎是在怪她的冷漠。
“你要去干什么?”高艺楠不解,哥哥怎么昏了头,这个时候还是认不出来他的妻子就站在这里吗?
“怎么样了?”高艺明双眼通红,楚辛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许多人都说,高楚辛的眼泪说流就流,见得多了就不再怜惜,只会觉得厌烦。这一刻的她也在讨厌自己,尤其是看着高艺明瞅见了自己却喊着“魏莱”的时候。
“哥,你在干什么?你糊涂了吗?”高艺楠更紧张的是他哥哥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你是在为她哭吗?”楚辛说。她在劝说自己高艺明此时此刻身体状态不好,他刚刚出了严重的车祸,胳膊扭伤,小腿骨折,额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下巴上两道明显的割伤张着鲜红的口子。面对着这样的高艺明,她仍然忍不住自己满心的委屈。那些一触辙是二十几年的伤心事一股脑儿涌出来的委屈,令她无法去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
“这是嫂子,是你挂在嘴边上的高楚辛,哥哥,你疯了吗?”高艺楠再次焦急地提醒。
高艺明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目光落回楚辛身上,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恢复。他在思索,如何面对自己犯下的错,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我认错了?他难以置信,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像是被大雨浇的,又或者是被撞的。他的头很痛。可怜巴巴的走向楚辛,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伸出两只手……
自己这个样子,总不会拒绝吧?他想起有一次他烧糊了菜,整个屋子里弥漫着黑烟,被楚辛的爸爸妈妈一起责骂,她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好戏,但是当她发现他的手受伤之后立马护着他,帮他反击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忍心受伤的人再受到伤害。
她抬起手,挡在两人之间,扭过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朝电梯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说顾嘉延要来剧组客串,拍几段戏,并且指明要见高楚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