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呢。”徐行藏坐在禅椅上，脸色又硬又冷，“让他给我滚过来，这事儿是越来越会办了。”

环琅境与药王谷要结秦晋之好，又是危宿仙君和雪中仙的大事儿。不管是西境还是南境，都分外上心，惊华峰上弟子稀少，陆宗主人未亲至，但拨了不少主峰的弟子来帮忙料理事务。

当然这既是结好，又事关二派，便就不十分单纯。双方都卯足了劲儿，要展自家繁荣之态，争大宗体面。

剑灵哒哒地跑进来，左右环视了圈，没发现哪儿有不好，不知道哪里不合徐行藏的心意了，“峰主，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他用手背把桌上的都承盘推远了寸许，里面是送来请他过目的吉服成品。

完蛋了，定然是这家伙不喜欢这重中之重的婚服。顾之川的都好办，毕竟这边准备的该都是走个过场，药王谷那边，药圣也会备上一份周全的，送与顾之川。他这儿的，真不好办呀，婚期将至，再行赶制也来不及了。

叶玖赶紧上前，查看婚服究竟哪儿不好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问题的，滋事重大，这套东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遍查验，最后也过过了陆鸣的手，再由自己最后检查过了一遍，才给他承上来的。

若说做工，是一根丝线也没有差错，说样式，这上面的花样，哪一样敲定的时候，没有征求到了徐行藏的满意意见了呢。

这靡费万金之物，锦纱绣缎已极人力，堪比天工。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

叶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查了又查，验了又验两套衣饰，挑不出半分毛病。愿意说，别说有什么明显瑕疵了，就是连上面的明绣暗绣，都无一丝不妥。真的做到了，有灵秀神韵，而不走损形状模样；既摄人心魄，又不失典雅庄重。

还要如何呢。

龙袍凤冠也就这样了吧。

他若还要更好的，只有去寻神仙鬼怪去了。

剑灵茫然而坚定，“没问题呀。峰主。”

“或者，你跟我们说说哪儿不好，看看能不能加急改一改。”

如果不是徐行藏的脸色真非常不好，叶玖老想撒泼了。您这个人怎么这样，自己要高高兴兴地迎娶雪中仙，倒是来折腾起我们。

知道这些天，忙活事情有多累吗。

要加班灵石，不然我就罢工好了。

危宿仙君哧笑了声，把两块红纱理了出来，语调悠悠，“给我们俩准备两块盖头，是要蒙头撞天婚呐。”

抛开所有的做工用料不提。他们觉得，对于自己和顾之川，准备这两块儿大剌剌的东西合适吗。

叶玖，“……”

“没有，不是。”

虽然叶玖就是个中间传话和递东西的。

此时，也不得不大呼冤枉了，“峰主，仙君！这些都是宗门袍服制式啊。”

“哪儿是盖头，真的是我们每日都戴的头纱啊。”

只不过把浅黄之色，改成了鲜艳吉祥的红色而已。

您总不能搞个结契合籍之典，就连宗门的基本服制都改了吧。

徐行藏，“……”

如此，好像确实有点儿，是自己想多了。

里面的大问题就在于，届时，虽备的是两套，但他一定会穿环琅这套，顾之川会着药王谷那份。

顾之川本就比他高上些许，再来个高冠厚靴，我就戴个这玩意儿。

啊。

穿了多年的衣服，突然不顺眼极了。徐行藏开始在心里暗骂起环琅的祖师爷，那人想得到要飘逸俊美，防风遮阳，想不到这样的衣服，没有气势吗。

仙君抚额垂首阖眼，“换个服制。”

叶玖，“！！！”

不要啊。

你冷静。

首先，不说赶不赶得出来的问题，也不说这关乎到环琅颜面境的问题。就是说，换哪个服制啊，药王谷的？中州的？子月垠，剑脊山，烟雨楼的？

都不合适吧。

总不至于，这大喜的日子，给您换前殷制式的吧。那环琅境还能保持，超然独立，不管世俗的态度吗。

叶玖，“可是……”

“没有可是。”

他绝对不会亮相，这么容易误导人的形容。

“实在不行，我就不戴头纱了。”

那更不好，全套衣饰的精髓都几乎细呈于此，况且炫丽的头纱是比裹身衣纱更有辨识度的环琅标志。

“咦，仙君累了吗？”

已经把这儿当家的顾之川，进厅堂没有敲门。

“没有。”徐行藏才露了个笑，“你怎么又跑回来了，药王谷那边都好了？”

“差不多了吧。”顾之川去挤他的禅椅，硬是要和他坐一块儿，“当然是想仙君了啊。难道仙君不想我吗。”

举办契礼竟是如此麻烦的事，一道道规矩程序走下去，他自己都快脱了层皮儿，更别说，病弱易乏的徐行藏了。

真真是又累又高兴，自讨的苦就是分外香甜。

“想啊。”

一段头纱叠上了徐行藏头顶，他猛偏头看向顾之川。

红色的纱缎流光溢彩，织绣的云霞与圆日更添辉煌，而这些不过是添色之物，抢夺不走仙君的神秀。

雪中仙两手捂住了嘴，整个人定如岸锚。

“好看吗？”

徐行藏问。

好看的我担心会有人来，从我这儿抢走你。

头纱和徐行藏一定是绝配，它最大程度地抵消掉了，这人身上偶尔会流出的疲累滞重感，掩去了温柔中内藏的尖锐，又为其带来了生命与活力。

这片金叶子彻底鲜活了起来，甚至像至清至澈至明至净的天河缓流。

顾之川闻声才回神，连忙轻轻地帮他摘下头纱，唯恐动手稍微重了些，他就化成一道烟云，飞走了。

此处还有别人，他私心不想让别的任何人多看。

仙君最好最温柔的样子，怎可与他人分享。

被别人多看一眼，都是我的损失。

顾之川贪念顿生，“行藏，我们不给别人看，好不好？”

说实话，徐行藏当然知道自己好看，但他更想撑起点别的东西，此时还烦着这个头纱呢。

遂马上点头，“可以啊，我看，我们就不能拘泥于这些迂腐之礼。”

顾之川同意。

“那我们走个简单的。那大典不办也罢。”

多好，还节约钱呢。

反正夫妻我们也做过多回了，实质重于形式。

顾之川，“！！！”

顾之川坚决拒绝。

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完全还记得，徐行藏躺在梨花小院的那个晚上，林明杞的质问。无礼无聘，算什么真道侣，不不不，太可怕了，万一以后还有人说闲话呢。

我要拿铁证来堵住他们的嘴，我得用最好的典礼，最大的声音，告诉天下人，危宿仙君从此以后属于雪中仙的，徐行藏和顾之川情比金坚，不可拆分。

“仙君！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后悔了吗。”

我要闹了。

“哦，不喜欢这个头纱，不喜欢这套衣服。”徐行藏摆烂，“显得我真的跟个出阁的姑娘家似的。”

“一把年纪了，我要脸。”

修练者，只要仙法高深，再辅以驻颜丹药，可使岁月无痕，面容不衰。

但他的的确确不是十多二十岁的幼稚之人了，顾之川还比他小上许多，扮成那副模样，他不自在。

“这个多好办呀，仙君。”顾之川的主意马上就来，“我去药王谷把仙君那套衣服拿来，仙君穿那套，然后我穿环琅这个。”

就换一个衣服的事儿，你不要整的这么玄乎，吓死我了，好不好。

“你穿这个？”

“嗯。”顾之川点头，还振振有词，“古来有礼为，夫妻双方，当互为对方制作婚服。我们既然是道侣了，交换婚服合情合理呀。”

“而且，这不仅能体现，之川和仙君的关系好，也说明环琅境与药王谷友好互通呢。”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好是好，但现在仙门没有这样的先例。”

徐行藏不可抑制地心动了，但还理智犹存。

不用多说，如此疯狂的举动，会让已经注视过来的目光们更加兴奋。将让本就嘈杂的声音，更加沸腾。

议论是少不了的，只是好坏不知。

“那之后不就有了吗，仙君。”顾之川凑过去按揉他的肩颈，“我们才不走他们都走过的老路呢。”

以后，让他们那些只会亦步亦趋的家伙来学我们。

“那多没趣儿啊。”

“好不好呀，行藏。”

徐行藏笑着仿佛在做思考。

但小剑灵估摸着情形自己出去忙别的事了，叶玖完全相信，徐行藏一定会同意的。做类似迎娶了雪中仙这样的假象给世人看，那人的控制欲会被疯狂满足，这种诱惑，对于病入膏肓的危宿仙君来说，几乎完全无法拒绝。

至于顾之川怎么想的，他倒是不知道。

或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