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怎么爱一个人我都没忘
二十年后
还是一样轻狂,一样不枉」
——《Forever Young》
***
长乐二中,正值午后的课间时分,同学们纷纷懒在教室,感受着八台大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然而纵使这样,仍有不少同学额间和两鬓依旧被染上水色。放眼望去,一个两个,全都焉巴巴的,吐槽这狗天气。
一位靠窗的少年是唯一例外,他像是感受不到热气一样,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往外走。
“去哪儿啊?黑。”前桌庄南回过头来,逮住少年的衣角。
“黑也是你叫的么?”少年蹙眉,板着脸,低骂道,“什么档次!”
“哟,还有情绪了!你这小黑子!……吃折耳根吃胀到了吧,还什么档次!”庄南说,周围同学“鹅鹅鹅”地笑了起来。当然,被他吐槽“小黑子”徐白也是“鹅鹅鹅”之一。
徐白扫了眼四周,乐出了声,把手伸进桌肚,从里掏出一包饼干,大手一挥,丢给庄南,笑道:“能让我女神笑。赏!”
周围女神转过头来看他,望着他笑。一班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他们班班长徐白,以所有一班女生为女神,平时护得不行。要是班上哪个男生“欺负”她们,一定会被徐白揪着耳朵骂,就连说话太大声也不行。
徐白又从桌肚里掏出一个面包,扔给庄南:“能结合地域特色进行吐槽,再赏!”赏完,薅起桌上的玫瑰,急匆匆向外走。
“诶,黑,徐黑!”庄南抓住他,又问,“去哪儿?”
徐白说:“凭什么告诉你,你什么档次啊,也配知道我的行踪!”
“……”
“校门口。”徐白走几步,远远地说。
“给我带份炸洋芋。”
“安?”徐白用半吊子的贵州话反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同学大笑。心说,还是班长的地域搞笑更胜一筹!
听见大家的笑声,徐白吁出一口气,心想,不枉他花那么多心思了解、学习并研究各地方言。
徐白嗅一下玫瑰,开始加速。他是去校门口接人。骄阳似火,蝉在浓阴里嘶声长鸣,校园里的枫树在他视野里极速倒退,很快又消失不见。
跑了一路,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个双目剪水的少年撞入徐白眼中。徐白怔住,他从未见过这么清亮的眼眸,美得远离尘俗。
定眼细看,那少年眉如墨画,唇红齿白,简单牛仔裤搭配衬衫,把他清瘦笔直的形体勾勒得尤为出众。
是他……就是他!
这就是自己来迎接的人。徐白想。
那少年感受到徐白的目光,下意识笑了一下,似喜非喜,仿佛完全出自礼貌。徐白却不在意这些,快步赶到少年面前,问:“你好,请问你是林藏么?”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不解,又点了点头,眼眸在徐白身上探寻,最终摇头,茫然地问:“请问你是?”
“我是徐白,高三一班的班长,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一班这个大家庭。”徐白说。
林藏点头:“你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
徐白把玫瑰奉到林藏眼前,林藏的视野立时被大片大片的红色占据。他顿了顿,没伸手去接。徐白晃了晃玫瑰,冲他说:“这是送你的入班礼物。”
林藏眼眸闪动,里面泛着奇异的光,仿佛极为不可思议似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惊异。他转过不少次学,每次都孤零零入校,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来接,还带礼物欢迎他。他接过花,说了声:“谢谢班长……”
“不客气。”
徐白的目光在校门口的摊铺间探寻,林藏眉间满是不解。徐白一回头,就看见他好奇又不多问的样子,笑了笑,说:“你等我会儿,我去买份炸洋芋儿。”
“好。”
徐白买了三份炸洋芋,递一份给林藏,林藏摇头,说了声:“谢谢。”
“真不要?”徐白又把洋芋送到林藏面前,林藏看见洋芋上的辣椒、孜然、折耳根……喉结滚动一下,答:“不要。”
“好吧,”徐白用签子扎了一块洋芋儿,放入口中,美滋滋儿地说,“So delicious!”
“……”
林藏巴望着洋芋上的折耳根,问:“这是……折耳根?”
“嗯,”徐白继续大快朵颐,把一根竹签递给林藏,“来,戳一个。”
“……”林藏犹豫了两秒,说是几秒,于他而言,却像过了无数个世纪。横亘在一秒一秒之间的,仿佛是永恒。又一秒后,他说:“好。”
徐白闷声直笑,眯缝了一下眼睛。计划很成功,他很满意自己的作为。
折耳根入口的那一刻,林藏眼波流转,这味道……比他想象中独特!
徐白问:“你知道折耳根的花语是什么吗?”
“折耳根还有花语?!”林藏一脸错愕。
“有的,”徐白说,“鸡米花都有花语,折耳根当然也有。”
“是什么?”
“算求。”
“啊?”林藏一脸茫然。
徐白解释道:“算求的意思是算了吧。”
“嗯。所以,为什么折耳根的花语是这个?”林藏觑了一眼徐白打包盒里的折耳根,徐白很本能地把盒子递到他面前。林藏低声嘟囔:“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
徐白:“……”
林藏:“……”草!
徐白把头转到另一边,肩膀抖擞几下,回过头来,咬住唇齿,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吃点吧。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解释。”
“……”林藏戳了一块洋芋儿,“好!”
徐白回溯一段视频,娓娓道来:“我记得那是一个贵州人发的视频。视频内容是——‘你离开贵州那天,你穿着你买的鞋,熄了最后一根烟,我问你能不能别走。你拿着车票转头说了声,算了,我们都有新的生活,到此为止吧’。于是这个人感慨,折耳根的花语是,就这样吧!用贵州话说就是——算求。”
林藏扑哧笑了出来,望了眼徐白,对方五官端正,眉眼精致,身体板正,气质高贵圣洁,一看就不苟言笑,但实际性格却与之大相径庭。他说:“还挺搞笑。”
“嗯,贵州文化博大精深,”徐白说,“有其他人说,折耳根的花语是——不是人人都吃得来,但你是我的最爱。”
林藏没忍住,埋头低笑。
笑了会儿,林藏抬头,问:“你会说贵州话么?”
“会,”徐白说,“想听什么,我给你整两句。”
“行,”林藏想了想,饶有兴致地说,“这句——‘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有点没听清楚?’”
“安?”徐白说。
“??”
“安?”
“?????”
徐白说:“贵州话就是那么简洁,如果你想问别人,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只需要说一句‘安’就可以了。”
“……”
“是真的,我也是在网上跟一个贵州大博主学来的。不信你去问贵州人。”
“…………”沉寂过后,林藏轻轻笑了出来,这声音空茫,像是回音似的。贵州文化,博大精深!他信了!
“黑班长。”一个行人喊。
“哎。”徐白笑眯眯地冲那人招手。
等那人走远,林藏瞪大双眼,直愣愣凝注着徐白:“黑班长?”
“嗯,是我。”徐白说。
“为什么?”
“因为我名字里有一个白字,他们就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徐黑,加上我是一班班长,所以总有人叫我黑班长。”
“……”
走了一路,林藏意识到,这位“黑班长”可谓是声名远扬,几乎谁路过都打招呼,停下来叫一声“黑班长”,或者“徐黑”,当然,大多是男生这么叫,俏皮一点的女生也会这么叫,而其他人一般都叫徐白本名,或者“班长”。
再一次听见人喊徐白“班长”后,林藏感叹道:“你是二中的风云人物啊?”
“嗯嗯,毕竟我有代表作——《嫂子与我》。”
“?”
“高二文艺晚会上,我出演了我们班的情景剧《嫂子与我》。”
“是狗血类么?”
“嗯。反串还特别多。”
“你的角色是?”
“你猜一下。”徐白一脸神秘。
“……嫂……子?”林藏支支吾吾地开口。
“bingo。”
“……”
“跟你说点别的,”徐白转移话题道,“给你介绍一下我们二中。二中从建立至今,已经有90多年的历史了。”他指着一块大石头:“校训是,赤子之心,乘风破浪。”
“嗯。”
“我们学校实行封闭制管理,全寄宿制,只有月假、法定节假日以及寒暑假。”
“!!!”林藏眼球分裂,嘴唇大张。他强行合上嘴唇。
“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林藏扇动眼睫毛,带来细细碎碎的响动。
“好,你想了解哪些方面?”
“晚自习几点下?”
“10点。”
“……!!!…………是我想的那个10点么?”
“是。”
“…………”
“早读呢?”
“6点半。”
“……”
“是你想的那个6点半。冬天天没亮就得起来的六点半。”
“…………”
林藏呆在原地,跟座雕像似的,不再动。徐白钉在原地,看见他黯然的目光,抿了抿嘴唇,正想开口,就听见林藏问:“班长,你能带我去趟教务处么?”
“可以啊,”徐白说,“我先带你去教室,你先跟大家认识一下,然后我再带你去教务处,行不行?”
“不用了。”
“你手续不是没办么?得去教务处才能办。”
“我是说不去教室了。我不打算进二中了。”
“………………”
“对不起啊,班长,白白耽误你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没事,我倒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什么情绪。我只是想说,你转走可能更不利于你。你高三了,频繁转学对你不好。”
“嗯。”林藏情绪低落。他也知道这一点。
徐白看似无关紧要地问:“你是从哪儿转来的?”
“Y省。”
“高一高二都在那里读?”
“嗯。”
“那里怎么样?”
“挺好的。”
“那为什么在高三这个节点……来到这里?”
“高考政策的要求。”
“那这么说,长乐是你的故里?”
“嗯,不过几乎不回来,也不熟。”
徐白蹙了一下眉,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样,说:“这样吧,那要不你先留下来。既然你能转进一班,说明你还是特别厉害的。”
一班是文科尖子班,二中重文轻理。
“我可能适应不了。”林藏却说。
“没事,我们二中听起来比较恐怖,制度好像很森冷,但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你要进入的,是我们高三一班。如果你进的是其他班,我都不留你。”
林藏的好奇心被勾起:“高三一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当然,我们一班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班级,这个班级一群活宝儿,即使是枯燥的知识,他们也能借此造梗,让大家大笑的同时,牢记知识点。这个班的老师个个才华横溢,性格柔和,以学生为中心,不搞特殊……”徐白唠嗑半天。
林藏有些心动。不禁纳闷……真有这么好的班级么?这不是班级,……而是一个家吧?
最终,凭借徐白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林藏决定先留下来考察一周,再做打算。
彼时,徐白眸子里载满星辉,为自己能拥有林藏这个同桌而暗爽,殊不知,他这一举动,竟成为他和林藏多年后日日夜夜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