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阁楼里的青年们的脸上却阴云密布。
若讷皱眉道:“怎会如此呢,那杨小姐怎么就成了三殿下的奉仪?”
赠艾道:“有甚好奇怪的,暮钦晃让人改了谱牒呗。”
若讷道:“可那谱牒是按时间顺序一行一行记录得,杨小姐那条是之前就有的,如何能篡改?”
赠艾道:“你傻不傻,就算是一条条记录的,那也不过就是记在一本册子上而已,找个擅长仿字的重新誊写一本不就得了。”
若讷道:“这……宗□□还能干出这种事?”
众人一阵沉默。他们都是有志青年,看南燕腐朽至此,心中无不生哀。
暮钦晋道:“南燕是个什么烂样,我们本就知道,如今为何要为知道的事情气馁灰心。”
他走向云既异,拍拍他的轮椅椅背,叹气道:“两年前我决议放弃出海回南燕时,随之就坚决反对,我还记得随之说‘南燕这棵巨树,是从根里烂了,殿下作为巨树上的枝丫,再努力向阳生长,亦无济于事。唯有外人予以刀斧,将其从根部砍断,让她卸了全部包袱,才或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随之说的没错,是我执意孤行。”
顾北庭道:“殿下,不是的,并非您执意孤行,除了云大人和少数弟兄,大伙儿的亲人都在南燕,不只您想回来,大家也想。回来不是您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家的意思。”
除了云既异外,众人纷纷点头。
暮钦晋笑了笑道:“是啊,我们的亲人都在这里,或许通过我们的努力也无力回天,但续命总还是可能的吧。若能续命百栽,可称中兴,若能续命几十载,也能让我等父母长辈在安宁世道安享晚年,不至于白发飘零、失根故土。”他顿了顿,思索了片刻,方道,“再不济,用上几年时间,也能将亲人家眷妥善安置,以应乱世。”
云既异忽而轻笑:“殿下说的是,我们且再试试,若是不成,也还是可以再走的。”
众人都笑,顾北庭道:“我们还是再努力努力吧,我幼时常听夫子讲苍暮鼎盛时期的清明繁盛,我还是想为打造这样一个世道而努力努力的。”
有人感叹道:“是啊,即便到不了苍暮的清盛,回到南燕初期也好啊,我们南燕曾经是五国里面吏治最清明,帝君最仁爱,百姓最幸福的。”
“是啊,南燕初期,便是寻常百姓也能时不时吃上肉呢!”
其他人纷纷道:“是啊,事在人为,我们就要重振旧山河!”
暮钦晋笑道:“再说了,南燕的典册,也不是每一本都由得暮钦晃篡改的。且让他得意两天,说不定几天之后,他就得上这南御山跟孤作伴。”
暮钦晋又交待了一些事务后,众人散去,顾北庭磨磨蹭蹭没走,欲言又止。
暮钦晋笑道:“抱朴,何事让你如此踟蹰。”
顾北庭道:“殿下,抱朴觉得小狗忠诚,小猫也可爱,还有鹦鹉金丝雀之类的,叫得好听,哦,还有鲤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怪好看的,是了,我还看见有人养蛇,哦,对对对,萨达的人不是爱养苍鹰嘛,我记得那谁,还养了一只老虎,还有那……”
暮钦晋揉了揉眉心,打断了顾北庭的话:“抱朴,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北庭支支吾吾一番,咳嗽了一声,可怜巴巴道:“殿下,那僵尸,咱们还是不养了吧。”
暮钦晋微讶,道:“为何?”
顾北庭咬了咬牙,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暮钦晋:“殿下,您自己看吧,这僵尸太难养了,而且……而且……”
暮钦晋接过册子,上面大书《养尸守则》四个字,他看了眼封面,抬头看向顾北庭:“而且什么?”
顾北庭心一横,闭上眼睛大声道:“而且,属下私以为,这养僵尸的人像个变态!”
见顾北庭认真到连脖子都急红了的模样,暮钦晋翻开册子,只见册子第一行如是写道:僵尸不会说话,当用尽一切方法去理解我的宝贝想要什么。
虽然把僵尸唤作宝贝却是有些怪异荒唐,但这话本身说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僵尸会说话,只是说得不太多而已。
暮钦晋继续往下翻,后面记录的是僵尸的表情,还配了小图,什么样的表情代表什么样的心情,写得很详实,有模有样的。暮钦晋心想,原来僵尸还有这么多表情吗,怎么皇姑奶奶只会冷着一张脸?
暮钦晋再往下翻,看到一个人正将僵尸抱在怀里亲吻,暮钦晋想起前夜的事情,耳尖红了红。
顾北庭凑上来说:“殿下,你看看,这都什么,不堪入目!”
暮钦晋看了一眼旁边的配字,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那行小字道:“抱朴你看,这叫《僵尸哺食图》,下面的小字写得清清楚楚,僵尸不会自己吃饭,也不会咀嚼,正常情况下,僵尸吸血就能存活,当僵尸不愿意吸血或者营养不足时,可以通过先让人咀嚼之后口对口哺喂。”
暮钦晋点了点书册,一本正经地看向顾北庭:“抱朴,礼教是同一物种间的社会相处准则,不同物种的习性大不相同,你不能用人的标准却对其他物种进行礼教评判。就如同这接吻,对于僵尸而言并非是表达亲密关系,而是用来传递食物或者灵力的方式。”
顾北庭认真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殿下,如果一人一尸接吻,那到底算是传递灵力还是表达亲密?我们应该用人的标准来衡量还是用僵尸的标准?”
暮钦晋心道,你问的这问题,还是真该死的好。
见暮钦晋没说话,顾北庭又自顾自道:“正常人应该也不会亲僵尸吧,僵尸都死了多久了,一定很臭吧。”
暮钦晋下意识道:“不臭。”
顾北庭立马看向暮钦晋,眼睛瞪得像铜铃。
暮钦晋清了清嗓子道:“这不很好理解,若是臭就不会去亲了。”
顾北庭道:“可也有人嗜臭,像臭豆腐、臭毛豆、螺蛳粉、烂咸鱼之类的。”
暮钦晋觉得今日的顾北庭,格外地吵,他装作没听见,低头翻下一页,看到一幅人蹲在僵尸身后从膝盖处将僵尸抱起,让其双腿分开的小图。这图看着又诡异又熟悉,暮钦晋看了一眼旁边的配字——《僵尸出恭图》,僵尸不会自己拉屎,当观察到僵尸想拉屎时,要将僵尸抱起,让僵尸的头躺在主人腋窝里,用前臂托住僵尸的身体,分开僵尸的屁股,抓住僵尸的双脚,分开双脚后提起,帮助其排便。若是僵尸排便不畅,可以轻轻按摩僵尸的腹部,从左下腹部顺时针方向按摩到右下腹部,或者在僵尸的肚脐周围做圆圈按摩。按摩可以促进肠道蠕动,帮助僵尸排便。
暮钦晋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册,看了眼顾北庭。
顾北庭嗫喏道:“殿下,是不是很变态?”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殿下,从人的角度看,是不是很变态?”
暮钦晋揉了揉额头道:“你还不走?”
顾北庭道:“属下这就走了。”他说完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又说了一遍,“殿下,养僵尸真的很变态啊。”
待顾北庭离去后,暮钦晋伸手使劲按了按额头,看了眼放在桌案上的《养尸守则》,忍不住轻笑出声——这都算什么事。
他打开抽屉,原本想将《养尸守则》锁起来,忽然记起两次看到皇祖母时,她身上确实都不太干净,所以,僵尸真的需要人协助才能顺利出恭?
难道这本册子不是瞎编的?
暮钦晋迟疑了下,又取出《养尸守则》,继续翻看下去。只见下一页画的是一人一尸躺在一起的画面,配字《僵尸入睡图》,僵尸难以入眠,主人可以把僵尸搂入怀中,让僵尸的脸颊贴近自己的脸部,用身体接触给予僵尸温暖和安全感,有助于缓解僵尸烦躁情绪,使其放松心情进入睡眠状态。若是此法僵尸仍不肯入睡,可以将僵尸抱起,轻柔摇晃、唱摇篮曲、抱法见后页《僵尸哄抱图》。
所以,是真的睡不着才压着他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