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姜白竹在二楼窗前坐下。
月朗风清，正是起坛时。
他燃起三炷清香，手捏符纸，口中念诵灵犀咒：“天地灵犀，万法通神，以符为凭，以香为引，灵犀于此，速速显现！”
烟雾缭绕不散，似在身边盘旋一般。
姜白竹坐在桌前，又将手中符纸点燃。
看着燃烧的符纸，他不由想起白天王老板那话。
王老板说那女孩想让他做个和自己一样的纸扎，而寻常纸扎多是些别墅跑车童男童女，若无特殊需求，是很少有人会将生人样貌用做纸扎的。
先不说这个中的忌讳，单是听了就让人觉得不吉利。
看那女孩低迷的状态，很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真在这时候烧了自己的纸人，恐怕会亏损自身。
好在王叔虽是商人，却也是懂行，在做好那纸人后，留了个心眼，并未给其点睛。
纸人未点睛，即使烧到下面，对生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听女孩说，今天是她朋友头七的最后一天。
而这一天又称还魂日。
他得趁这最后一天，进女孩梦中看个究竟。
女孩若不能走出来，今后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困于这梦魇中。
……
清烟缭绕，渐渐连接上无形的另一头。
想来女孩听进去了他的话，已经点了那安神香。随着符纸燃尽，姜白竹缓缓合上双眼。
再一睁开，已是进了女孩梦中。
他抬起手，入目是纤细白皙的五指。
—这是女孩的手。
他有些错愕，随即便反应过来，应当是入梦仓促，梦境已经开始，来不及以第三视角旁观，只能以另一种状态入了女孩的躯体。
女孩声音急切：“娜娜，你等等我呀！”
被她喊了一路的人一头短发，瘦高个子，穿着校服，正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我走得很慢，是你跟不上了。”短发女生淡淡说着，仍是没有回头。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家奶茶店。
女孩抬头，姜白竹通过她看到了自家“茶言茶语”的招牌。
—嘿，想不到居然还有自家奶茶店的戏份。
女孩快跑几步拉住被她喊作娜娜的短发女生，喘了口气指向店内：“你不是最爱喝奶茶吗？我们去喝奶茶吧，我请你！”
娜娜顿住，看了奶茶店一眼，任她拉着进了店中。
姜白竹透过女孩的双眼打量对方。
娜娜面容模糊，似藏在浓雾之中，只依稀能看出五官。
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了两杯热奶茶，一杯半糖一杯全糖。
女孩捧着喝了一口，娜娜却没有动。
“怎么不喝呀？你不是最爱喝这个吗？尝尝吧，可好喝啦！”
女孩期待的看着她。
娜娜的手伸向杯子，停在了半空。
半晌，她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面色隐在浓雾中，空气中似有叹息。
她看着女孩，轻声道：“小莉，你知道的，我喝不了。”
说完她起身，又走向了浓雾中。
被叫做小莉的女孩连忙追了出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浓雾阻挡了周围的景象，待到视线清明时，姜白竹发现这具身体已站上了天台。
这地方，是小莉说过的梦境。
可似乎又与先前和他讲述的情况不大一样。
站在天台边缘的，并不是小莉，而是那个名叫娜娜的女生。
娜娜的身形掩在浓雾中，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姜白竹透过小莉的眼睛，只觉得她表情十分悲伤。
小莉似乎慌乱极了，急切的想要抓住对方，眼看一只脚就要跟着踏上天台。
却在这时，被娜娜反手推向了天台内。
她声音带上了些无奈：“小莉，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死了吗？”
说完这句话，娜娜整个人便向后一倒，坠下了天台。
“不！娜娜！——”
……
姜白竹耳中听着小莉的哭喊，再回过神来时，意识已经脱离小莉的躯体，飘在了半空中。
身旁多了一道气息，他回头，居然是娜娜。
女孩面色苍白，躯体透明，全无生气，显然不是活人。
见他看来，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姜白竹看向趴天台无助哭泣的小莉，又看看她，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道：“你不想和她好好道个别吗？”
娜娜也看着下方，眼中是不舍：“不去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不该让她活在只有我的梦中。”
她又看向姜白竹：“你是来超度我的吗？”
姜白竹没说话，她继续道：“其实家里人早给我做过超度了。”
姜白竹也看出来了，对方身上并无怨念。
娜娜道：“我早该走的，可小莉不舍得，日日在梦中找我。”
姜白竹明白了她的用意：“所以你才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拒绝她。”
娜娜点点头，声音并不像她表现的轻松：“总不能……让她跟我走吧？毕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对姜白竹有模有样了鞠了个躬：“小道长，我要走了，小莉……就拜托你了，让她醒来吧。”
姜白竹心中五味杂陈，受了这一礼，轻声道：“你有什么要告诉她的吗？”
娜娜身形渐淡，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小莉：“替我说声再见吧……”
姜白竹点头，看着眼前的身影消散。
随着梦境的一部分主体抽离，他们所处的空间渐渐有崩溃的趋势。
小莉不知这一切，仍在天台哭的伤心。
姜白竹叹了口气，意识化作具象，落到了她身边。
女孩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姜白竹带着飞身跃下了高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白竹落到地上，掏了掏耳朵，有些无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睁眼看看。”
小莉试探着睁眼，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平地上。
她抬头，上面是天台。
这里是是娜娜跳下来的地方！
她来不急多想，四处寻找娜娜的踪迹，只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发现了一朵突兀摇曳的蒲公英。
风吹过，蒲公英飘飘荡荡，仿佛带着娜娜的轻声责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姜白竹看着她眼中的迷茫，出声道：“她早就不在了。”
小莉呆呆看着天空中的蒲公英，眼中蓄着泪。
姜白竹叹息：“你之所以一直梦见她，是因为你一直放不下你她，可你也知道，她怎么会带你走呢？”
他接着道：“反而是她一直在被你拉入梦中，梦中她劝你放下执念，你却始终不愿走出来。”
女孩愣愣的看着姜白竹，大滴大滴的眼泪划过面庞，姜白竹道：“你的牵挂，让她无法安心离去，只能一遍遍地试图点醒你。”
女孩喃喃：“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姜白竹也抬头看天：“是啊，她不是告诉你了吗？”
“——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