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高嘉渝抬眼望去,一堆手持棍棒的壮汉围堵在门口,正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和手下。这些人一个个都眼泛绿光,像是见到食物的恶狼,衬得酒吧的灯光都黯淡了几分。
高嘉渝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飘了,刚才嘲讽孟青萍的话此刻全部应验在了自己身上。许是孟青萍这段时间表现得太软弱,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个女人当年为什么被人叫做‘疯子’。
“你想要什么?”高嘉渝转头看向孟青萍,等待着她的答案。
孟青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思考片刻说道:“你想从这里走出去也不难…只要你把南丫岛的货运线还回来,我亲自送你出门都行。”
高嘉渝的脸色比生吞苍蝇都难看,几乎要碎了一口银牙:“你做梦!”
孟青萍叹息一声:“还是那么唯利是图。”说罢,她背过身去,轻轻挥了挥手。
高嘉渝顿时感觉汗毛直立,人类恐惧的本能告诉他,有一把看不见的枪正瞄准他的脑袋,只要孟青萍一声令下,自己就会当场毙命。
“除了这个,什么都行。”高嘉渝咬牙看着孟青萍,似乎是承受了莫大的屈辱。
孟青萍重新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高嘉渝:“别说我朱雀不近人情,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孟青萍朱唇轻启,脸上的笑容天真无比,却又让人遍体生寒:“给我跪下磕个头,我就放过你。”
“你……”高嘉渝彻底失态,气得面红耳赤,指着孟青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的持棍壮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把高嘉渝和他的保镖全部控制住。
“我这个人呢,最是记仇。”孟青萍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笑意不减,“当初你在火葬场逼我下跪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表情,笑一个啊,你怎么不笑了?笑啊!”
孟青萍神情冷厉,盯着高嘉渝的眼神仿佛带毒的钩子,要从那人身上扯下一块肉。她走出吧台,步步逼近,一巴掌抽在高嘉渝脸上,反手掏出腰后别着的勃朗宁顶上他的脑袋:“猪狗不如的畜生,给你亲爹下毒,还敢栽赃给我。找人撞死你大哥,独霸了高家,还想对我赶尽杀绝。我真是给你脸了,才让你有胆子骑在我的头上拉屎。”
这半年的时间里,孟青萍重新整合了自己的势力,生意也更上一层楼。而高家却被高嘉渝这个新领导折腾的面目全非,股价暴跌,实力大减,已经有落后于孟青萍的趋势。孟青萍为保腹中孩子的平安,一再忍让,可这小子竟然得寸进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嘉渝这个人最是惜命,几乎是孟青萍话音落下的第一秒,他就跪了下来,额头迅速触及地面,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可以了吗?”高嘉渝站起身来询问道。
孟青萍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她毫不在意地瞥了高嘉渝一眼,转而开始摆弄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的开口道:“你在火葬场,还从我手里拿走了什么来着?”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条件上,高嘉渝脑子‘嗡’了一声,心跳如擂鼓,南丫岛的那条航线,他是绝对不能送出去的。
“换个条件,”高嘉渝硬着头皮看向孟青萍,“我可以用等价的东西交换。”
孟青萍呵呵一笑,幽幽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很像,设身处地一下,你会同意我换个条件吗?”
当然不会。
高嘉渝脸色难看极了,沉默着看向孟青萍,旋即又冷冷地问道:“我把南丫岛还给你,你会让我也打一枪吗?”
孟青萍莞尔一笑:“还是那句话,输家没得选。”
二人僵持之际,窗外枪声炸响,屋内众人瞬间警觉起来,迅速举枪警戒。
高嘉渝眼珠一转,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朱雀,你以为我会没有后招吗?”
孟青萍迅速听声辨位,在确定来人的数量和位置之后也笑出声来:“你所谓的后招,就是让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救你?还真是一手好计划。”
高嘉渝的笑意僵在脸上,面色瞬间惨白,他万万没料到,孟青萍能轻易的判断出来他是在虚张声势。
一颗烟雾弹顺着破碎的玻璃窗缺口被丢了进来,狭窄的酒吧迅速被白烟笼罩,引起一片呛咳之声。
孟青萍清楚地听到有人进来救走了高嘉渝,但她并未阻拦,只是大声吩咐手下退出店外,并且俘虏了高嘉渝来不及带走的手下。
“萍姐,就这么让他跑了?”凯飞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高嘉渝被人救走的方向,气愤的挥了挥拳头。
孟青萍慢悠悠的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无酒精饮料,缓缓开口:“狗急了是会跳墙的,让他走吧。”她本来也没指望能这么轻易把南丫岛的货运线拿回来。
“谁让你私自行动的?”逃回高家的高嘉渝顾不得自己满身狼狈,一巴掌甩在了把他救回来的保镖主管阿贵脸上。
阿贵捂着脸不敢抬头:“老板…我担心你…这才……”
“行了。”高嘉渝挥了挥手,“下不为例。”
“是,老板。”
“对了,阿斌找到了吗?”高嘉渝问道。
“还没有。”阿贵刚抬起来的脸再次低了下去,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废物!”高嘉渝气得拍了桌子,“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板,我马上去找,您好好休息。”阿贵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的看了高嘉渝一眼,这才关上门离开。
高嘉渝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眼底深处染上一抹哀怨:阿斌,连你也这么讨厌真实的我吗?
那天医生的话终究是在孟青萍心里埋下了种子,孩子已经八个月,在港城生产虽说医疗条件好,但有高嘉渝这颗不定时炸弹在,终究不安全。可要是远赴海外生产,先不说她的身体能不能遭得住长途跋涉,单说电视台和货运公司,现在根本离不开人,她又不能放权,这个选项直接废除。
孟青萍看着桌上秦云送来的热牛奶,脑中灵光一闪。
半刻钟后,秦云敲门进来,恭敬的问道:“孟总,您有事找我?”
“阿云,我记得你老家在螺岛对吧?”
“是的孟总,您问这个做什么?”秦云有些不解。
孟青萍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办件大事。”
秦云脸上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声音也不自觉郑重起来:“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帮我在横澜岛找间房子,要私密性好些的,至少能住七、八个人。这事要悄悄的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云还以为老板是要她去干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听到只是找栋房子,心底松了口气,刚要答应,孟青萍忽地站起身来,凑近她的耳边。
“我给你拿五十万,你去联系螺岛上的医院,务必让他们在半个月内配备最先进的生产器械。”孟青萍语气无比严肃,“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全仰仗你的办事能力了,等孩子安全降生,我给你包个十万块的红包。”
秦云惊喜到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连连点头,语气坚定:“孟总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秦云自打在货运公司的时候就给自己做秘书,孟青萍自然是信得过她。
美国西海岸的沙滩上,帅气的男人带着墨镜躺在沙滩椅上,神情慵懒享受,古铜色健硕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非常的有光泽。
保镖主管方浩怒气冲冲的跑过来,狠狠地踹了踹两下沙滩椅,看着面前不像保镖倒像是在度假的裴云泽骂到:“你他妈是来工作的还是来玩的?先生正到处找你呢!”
裴云泽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他是真的睡熟了。
“快起来!”方浩着急的催促着。
裴云泽微眯着眼取下眼镜,阳光刺眼的让他有点不适应,边起身边无奈地说:“先生不是出去了吗?”
看着裴云泽树懒一样的动作,方浩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你不就是仗着有先生给你撑腰才这么拽。”
裴云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捡起地上的衬衫就被方浩慌里慌张地拉走了。
“先生走之前说今晚让你在书房等他,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裴云泽惊得睁大双眼,他还真给忘了。
方浩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裴云泽得脑门:“我看你脑子是真不好使。”
裴云泽瞪了他一眼,却无言以对。
他的确脑子不太好使,准确的来说他失忆了。
裴先生,也就是他现在的老板,只是告诉他,自己是被仇家追杀落海,受了重伤,被转到美国秘密治疗。
醒来后,他就失去了关于以前所有的记忆。
裴云泽伸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裴先生告诉他,他的脸被车子坠海引发的爆炸灼伤,已经完全毁坏,不得已才给他整了容。
裴先生还告诉他,这张脸原本的主人是他杀父仇人的爱人,是为了方便他后续的复仇才整成这样。所以每当摸上这张脸,他就会觉得膈应,但心底又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试图驳斥他的想法。
“阿泽,记住,你要恨那个叫孟青萍的女人,是她杀了你的父亲和妻子,害得你差点儿死掉,你要用她最喜欢的一张脸,接近她、利用她,最后杀了她。”裴先生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裴云泽甩了甩脑袋,把自己那些可笑的想法扔了出去,更加坚定了报仇的信念。
裴云泽到的时候,裴先生已经在书房坐着了。
“裴先生。”裴云泽恭敬地站立鞠躬问好。
“阿泽,快来,有好消息。”裴先生面带笑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新消息,孟青萍已经出发去横澜岛生子,你现在就出发,务必要让她把你留在身边。”
“是,先生。”
裴先生站起身来,满目柔情,轻拍着裴云泽的肩膀:“阿泽,你父亲跟我有过命的交情,他的仇我必须报,这也是你从前最大的愿望。现在,那姓孟的不光欠你父亲一条命,还欠你一条命,这些仇,就全靠你了。”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让孟青萍血债血偿!”
看着裴云泽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裴先生满意的笑了。
“对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
“什么事?”裴云泽有些好奇的看着裴先生。
“今晚有个酒会,你跟我一起去。”裴先生用力拍了拍裴云泽的后背,“方浩已经在准备了,你去他那里报到就好。
“是。”
酒会上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裴先生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而今晚,他们会从这里拍卖下一批货物,再转卖出去。
裴云泽被安排在吧台暗中保护裴先生的安全。
虽说是暗中,可这也未免太明显了,一群西装革履又设备齐全的大男人,任谁看都会觉得可疑吧。
裴云泽有点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带,他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样的装束。可在这陌生的国度里,裴先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为了生存,他别无他法。
裴云泽看了看正背对自己和别人交谈的裴先生,偷偷地端过一杯酒,烦闷地喝了起来。
酒液刚一入口,他又忍不住想吐,太难喝了。他曾经数次梦见过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站在吧台后给他一个人调酒,那酒入口香醇,让人欲罢不能。此后再喝别的酒,就没什么滋味了。
裴云泽想快点回港城,他总觉得自己有东西遗忘在了那里,他想回去找回这些记忆。
第三天,港城晨曦微露,天空的边际还染着淡淡的鱼肚白,几缕微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码头上。一艘艘船只静静地停泊着,船身随着轻柔的海浪微微晃动,绳索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低低的声响。
时间太早,码头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只有几个早起的工人在码头边穿梭,搬运工具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
孟青萍小心翼翼地扶着腹部,身后跟着秦云,周姨和心腹女佣安梦。她的两个贴身保镖一前一后的把三人夹在中间,时刻警戒四周。
凯飞安排好的船隐藏在迷雾尚存的码头边角,众人一上来,这艘吱呀作响的木船就开动了,像个垂暮老人,摇摇晃晃着驶向目的地。
踏上螺岛的土地,孟青萍刚舒了口气,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就闯进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