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逐渐散去,裴云泽借口公司有事处理,跑到了和裴先生的联络点。
裴云泽进来的时候,裴先生正拿着把刀削苹果,锋利的刀刃划过苹果皮,发出钝钝的摩擦声,让他毛骨悚然。
“高氏那边最近怎么样?”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先生是笑着的,但裴云泽还是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最近孟青萍请了个英国的审计团队,审核高氏今年的财务收支和业务流程。另外,还有几个部门被孟青萍取消了,管理制度也有更新……”裴云泽事无巨细的把孟青萍最近在做什么说了个遍。
裴先生仍旧削着苹果,直到裴云泽话毕,刚好削完。
“来,吃点东西。”裴先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装盘,推到了裴云泽面前。
裴云泽并不想吃,但无形之中好像有只大手推动着他靠近那盘苹果,最终伸手去拿。
“你和孟青萍的关系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取得她的信任?”裴先生微笑着看向裴云泽。
“有一定进展。”
“然后呢?”裴先生挑了挑眉,期待着裴云泽的下文。
裴云泽嗫嚅几下,最终垂下头去:“孟青萍戒备心很重,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
“也行。”裴先生勾了勾唇角,“高家现在最重要的产业就是房地产,前几天我和你说过的荃湾那块地,你回去之后想办法让孟青萍去争取。”
“我……”裴云泽面色犹豫,紧紧地抿着唇。
“怎么了?”裴先生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荃湾的那块地有问题,裴云泽下意识不想答应去坑孟青萍的事,便推脱道:“公司里的事情,我说不上话,要是太招摇,会被孟青萍怀疑的。”
裴先生眼皮跳了跳,旋即重新笑了起来:“无妨,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做,公司里有我安排的人,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帮你。”
裴云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公司有裴先生的内应,怪不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有人监视,怪不得孟青萍这么顺利的就收服了高氏……
“今天就说这些,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裴先生下了逐客令,裴云泽也不能再待下去,起身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直到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裴云泽才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裴云泽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里怒吼着:“她是你的杀父仇人,别心软!”
可心底却有另一道声音正反驳着他,告诉他不要伤害孟青萍。
许久没有疼过的头又发作起来,裴云泽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下子力道不小,让他耳朵里都泛起嗡鸣声。不过好在把头疼的感觉压下去一些,脑子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被打散了。
心情不佳的裴云泽并不想回去,就那么漫无目地的在马路上打着转,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维多利亚港附近。
黑夜里的霓虹招牌格外吸引人,裴云泽一步步靠近那间灯光闪烁的酒吧,专注到连玻璃窗上常年悬挂的"CLOSED"金属挂牌都忽略了。
“一杯威士忌酸,谢谢。”
“抱歉,我们不营业。”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两个人又同时笑了出来。
“怎么是你啊?”孟青萍放下了酒杯,大都会的粉红色酒液在杯中晃了晃,荡起一圈涟漪。
孟青萍好不容易结束了满月宴,各种杂乱的情绪堆积在脑海里,几乎要把脑子撑炸了。心情有些郁闷的她本想着来自己的酒吧散散心,谁知道竟然这么巧,碰上了裴云泽。
“晚上睡不着,又是第一次出岛,就想着出来逛逛,结果迷路了,就跑到这里来了,谁知道这么巧。”裴云泽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孟青萍眯了眯眼,掩藏着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站起身来走进吧台里:“你刚才说要什么酒来着?”
裴云泽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渔村出身的穷苦青年是不应该熟悉酒吧种地方的,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威士忌酸。
“威士忌酸。”裴云泽悄悄咽了口唾沫,“前几天阿飞哥带我出来的时候喝过,我也想尝尝。”
孟青萍前几天的确把阿飞调过来跟着裴云泽,还让他带着裴云泽去以前高嘉佑常去的地方逛逛,提前在外边露露脸。
“这样啊。”孟青萍点了点头,心中的怀疑打消了几分,“行,坐着等会吧,马上就好。”
“好。”直到坐上吧台边的凳子,裴云泽才重新活过来,真是好险,差一点儿就露馅了。
孟青萍随手拿了根筷子盘头发,挽起袖口,找出威士忌酸专用的杯子,加冰搅拌,快速冰杯,滤出积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裴云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青萍的动作,几乎要陷进去。
正当孟青萍要往摇酒器里加东西的时候,裴云泽突然开了口:“这是什么呀?”
“这是威士忌,威士忌酸的主料。”说话间,孟青萍已经把威士忌、柠檬汁和糖浆送进了摇酒器,又利落的加了勺冰块。伴随着‘砰’的一声,摇壶合上,接着便是十五秒不间断的摇晃。
“啪啪啪。”裴云泽嘴角噙着笑,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孟青萍对这种举动很受用,当年她就是靠着这一手漂亮的调酒动作和前任调酒师留下来的几个调酒秘方,让无数男男女女慕名而来,聚集在吧台前,为她送上不菲的小费。
她是在酒吧里赚到了第一桶金的,虽说那段回忆并不美好,但也是她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裴云泽斜斜的倚靠在吧台上,一只胳膊抬起,支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孟青萍,直到那杯柠檬角点缀的威士忌酸推到面前才转换了姿势。
“你能教我调酒吗?”裴云泽突然问道。
孟青萍正拿着帕子擦手,闻言微微一愣:“为什么想学这个?”
“主要是每天闲着没什么事,刚才看你调酒也挺有意思的,要是我学会了,还能给你打工,你就能给我发两份薪水了。”裴云泽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看起来就像个淳朴善良的渔村青年,还是长的好看的那种。
孟青萍摇了摇头:“不用给你给我的酒吧打工,我这酒吧不对外营业的。”
“为什么?”裴云泽好奇道。
“我喜欢一个人喝酒的感觉,这才给自己开了间酒吧。”孟青萍淡笑着瞥了裴云泽一眼,“迄今为止,你是除了我以外的第四个客人。”
“那前边三位都是谁啊?”裴云泽上半身往吧台的方向靠了靠,有些好奇的问道。
孟青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不悦地看了裴云泽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淡:“不该问的少问。”
“抱歉。”裴云泽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
不知不觉间,孟青萍又想起了母亲让自己去新加坡接手塑胶公司的事情,她看了一眼窝在吧台边乖乖喝酒的裴云泽,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去高氏找个部门,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说体验生活,怎么样?”
裴云泽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惊得酒都呛进了嗓子,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孟青萍以为他是紧张,安慰道:“放心,我会找人带着你,不会让你当睁眼瞎的。”
“好,我一定不给你丢人。”裴云泽顶着一张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做起保证来竟然有些好笑。
次日一早,孟青萍还没起床,就接到了二哥打来的电话,说孟九光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他早年中风过一次,加上年纪大了,有不少基础病,一下子病来如山倒,直接偏瘫了。
孟知远还说,孟九光中风的后遗症特别严重,现在口歪眼斜的,连话都说不了。
要是放在以前,或许还会有孟知秋做做表面功夫,把他接到家里照料。但现在,子女们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没一个愿意管他的,最后还是孟知远找了个关系,把他送到了疗养院。
余思宁得知孟九光的下场,并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笑着骂了句:“活该。”
孟青萍本来想带着母亲在港城玩几天,谁知道刚吃了午饭,就瞧见她正清点着保镖,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啊?”孟青萍满眼好奇地盯着余思宁问道。
余思宁摘下墨镜,抬手一指星光电视台的方向:“抓你弟弟去,这臭小子,我非吓死他不可!”
孟青萍无奈的笑了,还有些惊讶于自己母亲的天真和冲动,开口道:“您这么大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红军抓鬼子呢。这样吧,您也别费劲了,我打个电话,让秦秘书把阿凡送过来,您就喝着茶敬候佳音,行不行?”
“那多没意思。”余思宁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我就是想看你弟弟看见我那一瞬间吓到蹦起来的样子。”
孟青萍忍不住扶额苦笑,怪不得说老顽童、老顽童,母亲真的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你去不去,我保证可精彩了。”余思宁拉着孟青萍的手,就差晃一晃撒娇了。
“行行行,您等我换个衣服,陪着您去。”
余思宁闻言迅速松开了拉着孟青萍的手,还不断催促她:“快去吧,快去吧。”
孟青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想不明白昨天那个看起来气场强大、雷厉风行的母亲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个天真爱玩的顽皮鬼。
余思宁和孟青萍带着人在公司和片场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余灿的人。最后还是问过片场跑龙套的演员才知道,余灿今天没戏份,正在叉烧店上工呢。
得了消息,余思宁又像一阵风似地带着孟青萍直奔叉烧店。
她们赶到的时候,余灿正挽着袖子,满头大汗着从送汽水的独轮车上卸货。
“余灿!”余思宁大喝一声,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见了杰瑞一样,直奔余灿而去。
余灿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起初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看见气势汹汹的母亲离自己不到三步之遥,才如梦初醒一般,扔下汽水箱就想跑。
孟青萍比余灿反应更快,迅速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领,笑吟吟的打趣:“小弟,还想往哪跑啊?”
余思宁趁机追了上来,一把将这个比她还高出将近一个头的儿子提了起来,磨着后槽牙的声音接踵而至:“臭小子!还想跑?”
余灿下意识捂着脸求饶,腿软得几乎要跪下:“妈,我错了,别打别打,打坏了您上哪再找我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我呸!”余思宁一个巴掌拍在了余灿的后脑勺上,“还敢舔着个脸说自己聪明可爱?有点小聪明全用在蒙蔽老娘身上了,再跑给你腿打折!”
余灿小心翼翼地从指头缝里露出半个眼睛,观察到母亲好像是消气了,这才放下手,嬉皮笑脸着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耍宝:“不跑了不跑了,我…我发誓,要是再跑,就让我变成丑八怪!笨蛋!”
余思宁忍不住笑了出来,面容也不复方才的严肃,但还是又给了余灿后脑勺一巴掌:“行了行了,少耍你那个嘴皮子。”
看着余灿肆无忌惮的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孟青萍突然感觉心里有些酸涩。曾几何时,她也像这样依偎在母亲怀里,可现在……
余灿终于看见了还在一边站着的孟青萍,赶紧松开母亲的胳膊,好奇的问道:“孟总,您怎么也在这?”
余思宁又一巴掌拍在了余灿的后背:“叫什么孟总,这是你姐姐,亲生的。”
“啊?我不是独生子吗?”余灿下意识惊讶出声。
一瞬间,孟青萍眼底的笑意僵住,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碎掉了。
“你…混账小子!”余思宁抬脚踹在了余灿腿弯上,有些心虚的看了孟青萍一眼,刚想解释两句,孟青萍却比她先开了口。
“这件事说来话长。”孟青萍拍了拍余灿的肩膀,“这样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店,我请客,咱们边吃边给…阿灿解释。”
“不用,我请你们姐弟俩,哪有让孩子请客的道理。”余思宁也顺势接过了孟青萍递来的台阶,一手挽着一个儿女就要走。
余灿赶紧回头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老板大叔打招呼:“大叔,我请个半天假,晚上回来。”
余思宁闻言又给了余灿脑门一下子:“你还想回来!”
余灿回过头,瘪着嘴捂住脑门抱怨:“妈,别打头了,再打真的不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