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原始人总会做出让她吃惊的事,就像壮现在的做法。
要是搁现代人身上,这大概类似于职场竞争吧,就算心里服,嘴上也绝不会认输,但壮的想法就很简单。
在岑商问他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回答说:“不是,你说得对,首领不一定要强壮,让大家过得更好的人才能做首领。”
他有信心比过疤,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商。就连前者,也要他愿意按照她说的去做才行。
他一定会输,想明白这点后,就没必要再比了,那纯粹是耽误时间。
不过,他心里也不好受。从很小他就产生了成为族群首领的想法,也一直以为自己最终会成为首领,没想到在前年被赶出族群又回来后,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小时候任他欺负不会还手变成了现在这样,有她的聪明作对比,他的强壮变得没有了意义。
从此以后,他就安安心心当一个普通族人吧,或许他能为族群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昨日那头野兽的程度。
岑商没想到壮看得还挺透彻,本想调侃一句“好觉悟”,但看见壮难掩失落的表情后,她改了主意,郑重道:“壮,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以后,也请你多帮帮我,我很需要你的力量。”
“需要我做什么?”狩猎猎物吗?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拓展领地、操练族人……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须依靠你来完成。你不想看到我们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族群吗?”
壮的眼睛慢慢恢复了光彩,他感觉那股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中,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想要成为首领时一样。
他不像狼语言能力那么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行动表示。
岑商拦住了再次要跪下去的壮,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希望我们能一起看到那一天。”
晚上。
岑商正抱着泥板思索成为代理族长后的一揽子计划,想得正头疼,疤敲门询问:“商,我找你有事。”
将人请进来,两人对坐在炕桌一边,疤问了她一个问题:“我没想到壮会放弃,换一个人,如果没有我在,他输了也可以不认,打你一顿,你赢了也只能认输。我是说,不止比试,以后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那你还怎么做首领?”
这也是疤很早就知道商很特别,但却一直不能放下心让她带领全族的原因。
岑商听了却只是好笑,疤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给你展示过了方法啊。”
“什么?”
“你仔细回忆一下,刚过去的冬季,我还有没有再借用你的名头威吓族人听话?”
疤认真回想,确实没有听到商说过类似的话。他又想起再上一个冬天,斑他们刚加入族群的时候,商常说的话是: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就让疤把你赶出族群。
对啊,为什么呢?疤本来是来问她的,这下反而被问住了。
岑商解释道:“我说过,规则和制度比拳头大小更有用。”
疤恍然大悟:“积分!”
“没错。”她点点头,用房子和各种新产品和积分制度就能让大家乖乖听话,不用再搬疤出来了。
本质上就是要让族人得利。
疤彻底消除了担心,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轻松,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次日,疤在所有族人面前宣布:“从今天起,商是代理族长,每个人都要听她的安排。”
一句话就说完了,简单高效。岑商想起前世那些领导官僚们的长篇大论,好像不把大家说得昏昏欲睡、饥肠辘辘不足以显示他们的存在感,顿时深深体会到了原始时代的一大优点。
“那我就简单说两句。”话一出口岑商差点被自己逗笑,不过和现代那些人不同,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
本来族人们都习惯了听商的命令,她做代理族长也就是名头不一样,其他应该和之前区别不大,因此谁也没觉得这件事会给他们带来多大变化,直到参加完早晨集会。
集会散去,商和疤离开走远。其他族人没一个走人的,大家站在当地,交谈声越来越嘈杂。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你好笨!不就是三条规定。”
“你懂你说!”
“不能打架,不听话的人,关起来饿三天。”
“家庭,就像章和明一样在一块生活。”
“还有……哦,什么收……”那是一个新的词汇,刚才商解释了,但他还是没听明白。
“你也不懂!真笨!”
“那也比你强,算了,我们问斑,他肯定知道。”
斑确实听懂了,而且他应该是少数几个能基本理解商三条规定的人。可越是懂,就越明白它有多厉害,他只用想一想就知道规定会给族群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对蜂拥而至前来询问的人,斑只能先把其他想法收起来,用最简单的词汇解释。
“第一条,族人之间不能打架,如果有两个人打架,不论谁先动手,两人全部关起来,三天不能吃饭,但可以喝水。”
这一条最简单,没什么难理解的,大多数人都听懂了,大家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条,”说到这,斑也不得不回忆了一下那个奇怪又陌生的新词,“家庭私有制,每个人都可以和其他人组成一个家庭,你们住在一起,得到的一切都属于每个家庭成员共同持有,包括食物。”
刚才听到的时候斑就非常震惊,做过首领的他当然知道,首领最重要的权力就是掌握族群的所有食物,失去了这个权力,他都没法想象那算什么首领。
到这会儿才听明白的族人纷纷震动,七嘴八舌地问:“真的?食物也归自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多好啊!好几个人已经沉醉在这条规则里了。
“是家庭。”
“哦对,家庭。”那也不错,按照斑的说法,家庭里人肯定比族群少,总不用像现在这样吃商说过的什么“大锅饭”。
有人问:“能一个人吗?”
“商说可以。”
那不就是得到的东西都归他自己,包括食物!
不过也有人发现了一个人过的缺点:“那怎么打猎?太危险了。”
没错,斑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食物还是以狩猎的野兽肉为主,要想生活,家庭中必须有个能打猎的人。
“那族群以后不一起打猎了吗?”
“对,商是这么说的。”
“啊?”这下大家都蒙了,斑不能理解一个失去食物支配权的人怎么做首领,族人们也不能理解不一起打猎以后怎么过。一个人关心的重点总是和自己的身份利益分不开。
“行了,让斑继续说,还有第三条,那个什么收的。”
“税收。”除了名字没见过,其实不复杂,斑继续说:“一个家庭每过十天,要给族□□食物。”
“交多少?”大家纷纷问。
“商说,等大家确定好怎么组家庭,她再说。”说到这,斑顿住,忍不住“啊”了一声。
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瞪大了眼睛看他,但半天过去,催不催的他也不说话,就都走了。
斑现在只是模糊地猜到商放弃掌握族群食物的原因,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太过复杂,他还不能完全清楚明白。
等他反应过来,跟前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斑径直去找商,她正在刻泥板,表情很严肃。
岑商说:“想问就问吧。”斑会来,并不让人感到意外,除了疤以外,也就他能有这个视野了。
斑也就不客气了,开门见山道:“税收用来做什么?”
“雇人以及维护族群的财产,比如厕所塌了,就从族群的食物中拿出一部分给族人,让他去加固。”
他想的没错,但他说不出来,那很复杂,需要非常强的语言能力。
岑商贴心地补上背后的原因:“你和疤说是掌握所有食物,其实最终肯定要分给族人让他们活下去的份额。我这样做,不但提高了大家寻找食物的积极性,而且有报酬大家也会更积极地为族群做事,比你们那时候效果要好很多。”
就是这样,斑点点头,但他还有另外一个没想通的问题:“为什么突然不一起打猎了?”虽说分成更小的队伍大家肯定更卖力,在加入族群的第一个冬天他就切身体会过了,但人多肯定会更安全一些。
“因为有了青铜啊!”青铜的出现,让小单位,比如家庭甚至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生产活动,这才是私有制产生和发展的根基。
不用再多说,这次斑很快懂了,毕竟论谁最了解青铜的好处,他绝对排的上号。
很简单的三条规定,但每一条都很必要,也很有用。
他不禁感叹:人怎么能聪明成这样?明明他已经是族群中脑子最好使的几个人之一了,但在商面前,却还是像个小孩子。
或许商看他们的时候,也就像他看别人一样吧。
斑这种属于学理派,会探讨规定背后原因的属于绝对少数。其他族人都是实战派,规则对他们的影响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