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那些有的没得了,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何元问。
沈念攥着衣角的手节节泛白,她咬牙切齿道:"连这鬼地方是乱葬岗还是野狐岭都辨不清...等本郡主回到京城,要他们好看!"
“朝东走吧。”青灰天光勾勒出沈安然绷紧的下颌线,此刻他不敢露出惧色。
三人踩着露水疾行,不敢停下脚步。
破晓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晨雾中忽然涌出黑压压的剪影。
沈安然喉头一颤:"追兵怎会来得这般快?"
"不对。"沈念突然揪住两人后领往荒草丛里按。“不是追兵。”
三十步外商队旌旗刺破晨雾。何元眯眼辨认旗角暗纹:“是往大凉贩盐的商队。”
“大凉的驼队怎会在我清远境地?”
正说时,商队首领的鹰隼掠过他们头顶。
被发现了!
为首独眼汉子用弯刀挑开三人藏身的事丛林,刀疤横贯的嘴角咧开。“哪来的三头小崽子。”
“你们是大凉的商队?”沈念拍落襟前草屑起身,大脑飞速运转着。
“眼睛倒是个尖的。”
沈念勾起一抹笑:“大凉的商队怎会在清远的地盘?”
“你这崽子胆子倒是不小。”独眼汉子眯起眼睛。“我们有没有通行牌与你何干。”
“哦?那就是没有。”
“有人查那才能说有没有。”独眼汉子盯着三人。“原先没有,现在有了。”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很快没有了。”
沈念丝毫不惧。“你们想在我清远的地盘杀人,你们胆子才不小。”
弯刀骤然横在沈念颈侧,刀刃映出独眼汉子瞳孔里跳动的杀意:"崽子牙尖得很。"他刀背拍打女子苍白的脸颊,铁锈味混着马匹热气喷在三人脸上,"等老子把你们舌头穿成串…"
刀锋破空之声戛然而止,弯刀悬在沈念眉心半寸。他听见眼前女子轻声道:“我有。”
“我有通行证。”沈念睫毛遮住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通行证是来往商队的必要文件,若是有这……
独眼汉子猛然收刀入鞘,不一会,三十步外传来压低的商讨声。
大汉与那帮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他又回来。
"你当真有?
“若是骗你,你大可以现在将我的头颅割下。”
大汉满意地笑地声:“那交出来吧,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沈念突然仰起脸绽开稚童般的笑靥,她问道:“你是他们头领吧?”
独眼大汉挺起胸膛:“那是自然,不要在这废话,快交出通行符。”
“交自然是交的,但我家族都规矩,通行符这种重要的东西,在我哥那。”
大汉眼神突然转到沈安然脸上。“那你交出来吧。”
沈念又道:“他可不是我哥。”
“他不是?”
女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对啊,你看我俩长得像吗?”
大汉仔细在两人脸上徘徊片刻,惋惜道:“确实不像,那既你身上没有通行证,那只能送你们上天了。”
“哎慢慢慢。你这人怎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哥虽然不在这,但是他就在不远,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你不是在骗我?”
“我发誓,坚决没有。”说着沈念眼角变红。“若是我死了,我哥定是不会独活,与其相死异地,不如共赴黄泉。”
“你这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大汉皱着眉。
“当然是亲哥,我哥就在那边,我带你们去找他。”沈念指了指西边道。
大汉沉吟片刻道:“走,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
路途中,沈念三人安排在了一辆马车上。
“沈念,我们哪来的通行证?”何元刚刚就想问,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口。
女子眼神亮亮的。“我们当然没有,但这并不重要。”
她脑中闪过一道精光。
与其被两拨人马追得狼狈逃窜,不如让章晨与这伙人鹬蚌相争。
少女攥紧袖口,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这般想着,她一把掀开车帘:"这位大哥,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驾车的络腮胡斜睨她一眼,马鞭在晨风里甩出脆响:"你兄长带你出来做买卖,倒没同你说清去处?”
这人看来还是有点防备心的。
"兄妹间置气罢了。"沈念缩了缩脖子,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我哥他也没想到我会带着他两偷溜出来,这会估计找我们急呢。"她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大汉嗤笑一声。“这里是幽州边境,过了前面上谷郡就是大凉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是做什么买卖的啊?”
“你这小姑娘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不过是好奇。”
小娘子问这作甚?"汉子警觉地勒紧缰绳,见马车颠簸中少女险些栽倒,又松了力道。"说了你也不懂,都是盐引上的买卖。"
眼看场景愈加眼熟,到了那烧毁一半的驿站。
火虽被扑灭,但此刻这里一片狼藉。
“这是什么情况?”独眼大汉停马问沈念几人。
你问我我问谁,沈念撇撇嘴。
焦黑的横梁还在冒烟,沈念故作惊讶地往里走,独眼大汉带着人紧随其后。她心里暗骂:章晨该不会真跑了吧?这下可糟了。
步入里面,好在还有人。
残破的大堂里,燕珩与燕谦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满地尸体间,章晨的尸身赫然趴在东墙角,后心插着半截断箭。
这两人看见折返回来的沈念一行人也是倍感惊讶,尤其是身后还跟着一群壮汉。
沈念脑袋转得飞快。
她并不知道三人离去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争执。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死道友不死贫道。
沈念扑到尸体旁胡乱抹了把脸,装作掩面哭泣的模样,袖口在眼角蹭出红痕:"哥!怎么会这样!"
“沈姑娘你?”燕珩像是被她吓了一跳。
“闭嘴!"她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双眼通红一片。"通行证定是被你们拿了!"
“?”
燕珩张了张唇,没吐出半个字,像是眼前这幕惊到。
“她疯了?”燕谦用剑鞘捅了捅兄长后腰:"她管章晨叫哥?"
刀鞘撞上门槛的声响夺走几人实现。独眼大汉踏着半焦的木灰走进,对满室剑拔弩张视若无睹:"是你们抢走了通行证?”
"他们定是趁我离开时下黑手!"沈念攥着章晨僵硬的袖口,另一只指尖戳向燕珩。“一定是他们!定是他们趁我离去,我哥伤心欲绝,他们趁机害死了我哥,抢走了通行证!”
“你含血喷人!”燕谦说。
刀柄横在两人中间,独眼大汉打断了两人。他说:“含血不含血,把通行证拿出来不就知道了。”
“给老子搜!”
一直未说话的燕珩似是被眼前理不清的画面逗笑,轻笑出声。他抬手露出虎口处的玄铁扳指:"你要动我的货箱?"
何元皱眉观望时,袖口突然被拽住。三人贴着墙根溜向侧门,背后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
"我给你们半刻钟。"燕珩突然抬高嗓音,冷淡且不带情绪。"尔等现在逃还来得及。"
独眼大汉顿了一瞬,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闯南走北多年,怎会被眼前毛头小子震住。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独眼大汉腮帮肌肉鼓了鼓。"给老子宰了这群人!"
"
大哥我去喊援兵!"沈念突然从柱子后探出头。“你们加油!一定要这几个坏人好看!他们抢走了你们的通行证啊。我去帮你把屋外的人都叫进来!”
思索着屋外都是自己人,独眼大汉一个眼神便放沈念出了门外。
“快进去帮忙吧,你们打起来了。”她对屋外商队紧张地说地。
听见此话以及屋内的打斗声,商队众人抄起车辕边的铁棍就往里冲去,谁都没注意少女拎着裙摆闪出此地。
“这下是真糟糕了,把人都惹便了,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死定了。”
其实沈念在某些时候很佩服何元,因为即使是这个时候,何元的声音仍是冷冷的,仿佛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没事,起码我们现在没死,而且我们死的时候可以一起死。”沈念顽强地乐地着。“这辈子有你们这样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挚友也算是值得了。”可惜没回去和我爹娘道声歉。
沈念用手肘碰了碰沈安然胳膊:"沈安然,你怎么不讲话。"话出口又觉唐突,瞥见对方攥得发白的指节,声音陡然低下去:"罢了,你向来不喜多言。”
沈念无意识向前走着,嘴里说个不停:“”对不住啊,连累你了。"
“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只是在想…”他顿了顿,没再说话。
*
另一头,女子"咔"地一把折断手中的艾叶。艾草汁液顺着她素白的指尖淌下来:"人没了?"
老妇人低垂着头应声:"是。"
"那你还戳在这儿作甚?"君余言突然将碾碎的艾叶掷在地上,声线陡然拔高。"找啊!"女子始终垂着头,额前碎发在鼻梁投下阴影。
"去把那个姓黄的约来。"
"少主见他作甚?"老妇人面露迟疑。
"啪"的一声,青玉案几上落下几滴翠色汁液。君余言冷声截断:"几时轮到你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