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缡眨眨眼，回忆起自己干过的蠢事。

……

通天失笑：“你在干嘛？”

江缡把头埋在云床里：“我要捂死我自己！”

“别闹。”通天轻松的拎起小猫的后脖颈，免得她真给自己捂自闭了，“快变回来。”

“不要。”猫猫捂脸，声音闷闷的。

通天见她两个爪子搭在脸上，颇为有趣，就伸手去薅她的爪子，一边薅一边笑：“真不变回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惊叹连连：“好顺滑的毛！小缡你真不准备把掉下的毛收集起来吗？”

“？”江缡警惕的看着她这个玩心大发的师尊，她可是知道师尊有薅秃毛茸茸的前科的。

“咳，意外，意外嘛，”通天摆手，那不是他以为对方死了，结果等他薅秃之后那个生灵才醒过来，还刚好和他对上眼。

通天：……

那生灵：……

而且最后他有好声好气的赔对方一颗灵丹和一瓶多宝捣鼓出来的长毛水嘛。

“所以不要计较这个啦，”通天摸摸鼻子，“不要的毛毛可以给我吗？”

虽然他们是仙，不过该掉毛的照样掉毛，不然多宝也不会捣鼓生毛水。

再说要不掉毛干嘛，闲的没事吗？

江缡偏头想了想，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通天：“可以……所以你不要再薅我的爪子了！”

别以为她没发现！师尊在偷偷拔她的毛！

“咳。”通天遗憾收手，难得看见自家徒弟变成原形还给摸，这不偷偷拔点毛实在对不起他那颗爱毛之心。

就是有点对不起徒弟。

江缡被他放回云床的时候还气鼓鼓的，爪子压着他的手，嘀嘀咕咕：“坏！”还说着什么怪不得会秃的话。

通天无奈摇了摇被压住的手，五指张开：“好啦，等会给你点小补偿好不好嘛。”

江缡眨眨眼，突然玩心大起，师尊可以逗她，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逗逗师尊？

她没说话，直接变回人形。

手还搭在通天手上，冰冷的温度通过掌心传给通天，通天被她吓一跳，这才发觉江缡的手有多冷。

而且……好小。

他一只手就能完全包住江缡的手，江缡的手并不光滑，其上有剑茧，变回人形的时候恰好十指交叠，那茧就随着呼吸起伏，轻轻地摩擦他的指缝……好痒。

……像小猫的舌头。

江缡也没想到这么巧，她本意只是想压住通天的手，变回人形却来了个十指交错，一下愣在原处。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

好一会儿，江缡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通天状若无事的摸她的头：“想以下犯上啊小缡，别闹，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转移话题的方式很拙劣，幸好江缡现在也心不在焉，不然就会看见他绯红的耳垂。

等通天离开后，江缡攥了攥手，感觉……好滑。

不……是好暖。

不……不对，在想什么！

她唾弃自己，然后左右转了转头，看着师尊收拾好的洞府。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打理的，一堆小玩意儿，估计是送多宝他们的，他自己的东西倒是意外的少。

江缡百无聊赖的在云床上打滚，通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打滚的江缡，鼓起脸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好……好可爱！

通天瞬间觉得心被萌化了。

他拎起从大哥那里拿回来的丹药：“小缡，你的药。”

“我问过大哥了，他说你身体并无大碍。”通天和江缡打闹一番，又平复一下心情，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皱眉：“江缡，你为什么总是以自己为代价？”他罕见的叫了全名。

“你为什么……不更珍惜自己一点呢？”通天为她感到难过，爱自己不是本能吗？可江缡的本能却更倾向于伤害自己。

“你当时有更好的选择。”

她不需要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你在惩罚自己。”

江缡垂头不语，她轻轻扯了扯通天的衣袖，似是哀求，却又不去看他。

别问了。

江缡想：求你了，别问了。

以前的事情不是都没问吗？

通天狠了狠心，这次的事让他知晓江缡对自己到底有多狠，这次他能及时赶到，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和之前不同，他非得把她的性子掰过来不可。

有什么能比她自己更重要？

两人都突兀的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落针可闻。

“我……”江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以为她都忘了，结果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那甚至是穿越进洪荒之前的事，从小，她就被教导要让着别人，别人摔倒了要帮忙扶起，自己摔倒了就要自己站起，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没人帮帮我，但是渐渐的，她就不去问了，因为这是应该的，她不配被爱，所以没人帮她。

母亲之所以嫁给父亲，是因为外公重男轻女，舅舅小时候犯过的错事，捣过的乱都是母亲顶锅，最后一块成年男人巴掌宽的木板甚至能打断，他一边打一边问：“赔钱货！怎么不带带你弟弟！他小你也小吗？”

可母亲那时候才十岁啊。

外公发起狠来甚至用火去烧母亲的手臂，因为母亲想跑，被抓住后，他就用火烧腿，烧手，手臂和小腿上全是火燎的泡。

母亲跟她讲这件事的时候是很平静的，她甚至看不出母亲到底在不在意这些事。

但她想应该还是在意的。

不然怎么连人都不仔细看看就嫁了？

她是爱的结晶吗？

她被爱过吗？

有谁期待她的到来吗？

江缡茫然，明明……她自己都厌弃自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被爱呀。

她抬头看着通天，在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里，她看见了自己。

是江缡，不是需要一直靠谱的师姐，不是需要给别人养老的孩子，更不是别的什么代名词，只是她而已，只是江缡。

她突然情绪失控，紧紧抱住通天，好像抱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江缡努力镇定，但声音却带着哭腔：“我……我以为……都忘了……”明明过去了好久，连生与死都能模糊的时光，却磨不掉她记忆里的伤疤。

原生家庭的影响这么大吗？甚至跨越了这么长久的时光，影响到现在的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什么都应该忘记的，那为什么……现在还是会做出这种选择？

原来她一直没忘过。

她一直觉得前世多宝他们的死有自己的责任。

她恍惚的想，原来不是伤好了，只是流脓了，而她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不去看就是好了。

真可笑。

通天手足无措的抱着江缡，他看上去比她还慌张：“没事了，没事，我在这里，谁欺负你了？师尊帮你好不好？”

他没说别哭，只是怜惜的抹去她的泪，心中再无半分绮念，只觉那眼泪热的烫手，他沉静的说：“想哭就哭，我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以为都过去了……”江缡断断续续的说，努力的压着哭声。

“没有说让你不哭，小缡，”通天捧起她的脸，眼泪是热的，脸是冰凉的，他说：“不需要压抑自己。”

连哭都不被允许？

通天难得如此愤怒。

江缡缓了缓，很努力的想要收敛一些情绪，最后却还是哭的不能自已：“都过去好久了……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但是……”我都记得。

记得不被允许的哭泣，每一次无故的打骂，一直到母亲离去的背影，奶奶的不舍，还有最后的绝望。

她从来没被爱过，没有人教她该怎么爱自己。

即使千年万年，那些事也从未褪色。

什么嘛，她怎么只记坏不记好。

“我好坏啊师尊，”江缡把他抱的更紧了，“我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可我还是忍不住怪她。”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她？谁？”通天看着她的眼睛，“师尊帮你好不好？”

江缡摇摇头：“她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早就不知道现在何处，师尊，我怪她，也不怪她，我只是觉得很悲哀，她身上发生的事，不过是缩影而已。”

“当然，我也是。”她弯弯唇，勾出一个讽刺的笑。

时代的缩影，投影在每个人身上都如此沉重。

通天呼吸一窒，好像今天才揭开蒙在江缡身上的一层迷雾，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但是如果每一个都让她这么伤心……那还是蒙着吧。

毕竟他本意又不是揭人伤疤，他只是想让她更爱惜自己一点。

江缡似哭似笑：“师尊，这就是命吗？”

“我不信命。”通天垂眼看她，“但我信你，你一定可以打破所谓的命运。”

“而且，我们的教义不就是截取一线生机吗？”通天温和的拍了拍她的头，“好啦，缓一缓？”

江缡点点头。

“不需要觉得好丢脸，我是你师尊，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子。”虽然也没有很小。

“唔……”江缡有些窘迫，但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认真点头，“我知道的，师尊。”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惜自己。”江缡的眼雾蒙蒙的，像是笼罩上一层霜，潋滟又破碎的光在其中闪烁，她说，“他们都教我要爱别人，可是……”

她紧紧攥住通天的衣襟，说出那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谁都没教过我怎么爱自己。”

她甚至连怪别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通天第一次尝到心疼的滋味。

“……那就像上次对我说的一样，喜欢出门，但是不想我跟着，可以直接说，不想做的也可以说，还有，”通天干涩的说，“至少下次，别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拯救别的生灵了。”

“你没有错，为什么要惩罚自己？”通天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被裹挟而已。”

“自古以来，便是对的吗？”通天坚定开口，“我不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