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饿到生病了。

娘抓了把米，和白菜叶子熬成菜粥喂他，弟弟额头才不再滚烫。只不过从这以后，弟弟好像不会说话了。

发了一场烧，弟弟变成哑巴了。

只不过家里剩下的粮食越来越少，本来指望着爹能拿着传家宝换点粮食回来，但爹没有回来。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天早上，娘一早上就拿起镰刀，把草帽戴在头上，看样子是想出门。

“娘，你要去哪儿呀？爹叮嘱过，我们不能随便出门，防止遇到饿鬼……”莉莉娅道。

在爹离开不久后，莉莉娅跟着娘一起出去过，路上遇到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好像在发着绿光，让人毛骨悚然。

要不是有娘在身边，那些人肯定直接上来动手抢了。

莉莉娅知道，那些人不能喊叔叔伯伯，而是“饿鬼”。

他们吃掉了自己家的小孩和女人，就会出来打别人家的主意了。

自此，娘就不让莉莉娅和弟弟出门了。

“趁着刚喝了粥，有点力气，我去挖点能吃的野菜和树皮，也好为以后做打算。”娘道。

“奶奶说过，树皮不能吃。树皮是硬的，吃到肚子里就出不来了，要用手抠……我不想用手抠。”莉莉娅道。

娘一怔，哑然失笑，道：“野菜根是甜的，煮熟了就能吃。树皮煮熟了也是甜的，所以也能吃。吃之前娘会把树皮弄碎，就不会堵在肚子里了。”

“那我也要去，我帮你一起挖野菜和树皮。”莉莉娅。

“你要留在家里看着弟弟，不管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知道吗？”娘却表情严肃的道。

“我出去看过了，村子里没人了，大家都跑光了，不会有人敲门的。”莉莉娅道。

“……你跑出去了？！”娘表情一变。“算了，那带上贵儿，一块去吧。”

娘把弟弟用绳子绑在背上，弟弟又病了，这次连喝菜粥都好不了了。娘刚喂过他，虽然弟弟全程闭着眼睛，嘴巴却配合的一张一合。

他们三人一起出了门。

娘背着弟弟，背都佝偻下去了。她手里牵着莉莉娅，莉莉娅拖着竹筐。

等到他们到了山坡上，却傻了眼。

眼前光秃秃的一片，没有野菜，连树皮都被人剥光了。

“你不是说村子里没有人吗？”娘突然质问莉莉娅。

“我，我不知道……可能他们躲起来了……”

“红儿，你现在带着贵儿回家，回家后把门反锁起来，我去更远的地方找野菜。”

三人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娘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我抱不动弟弟……”

莉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的一个踉跄，她感觉弟弟好沉好沉啊，她光是抱着就费劲了。

“抱不动那就背着，你蹲下来。”

娘说着，把绳子解下来，绑在莉莉娅身上。

这时，轮到莉莉娅的背佝偻下来了。

弟弟对于她而言，显然比对于娘来说要重很多，就像一座泰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双腿在颤抖，喘着气，“娘，我背不动……我真的背不动……”

娘却不管她，只照旧嘱咐道：“弟弟要是饿了，你就给他喂点白粥。要是……我到晚上还没回来，你们就把家里剩下的粮食都煮了吃，然后你带着贵儿一路往南。见到男的就喊叔叔伯伯，见到女的就喊婶婶阿姨，跪下来不停磕头，求他们给你口吃的。一定要带着弟弟活下去……”

说完这些后，娘丢下他们走了。

莉莉娅只能以八岁的身躯背着差不多和她一样重的弟弟，一步步往家里走。

她感觉自己的额头也很烫，更多的便是前胸贴后背的饿，她好像听到弟弟说话了。

“姐姐，我好冷……”

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语气，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一个月前，弟弟第一次病倒时，也说过这句话。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语气。

“弟弟，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到家就不冷了。”

莉莉娅轻声安慰着，家里的院子就在前面几步开外，她却听不到弟弟的回应了。

她把身后的弟弟放下来，轻轻推着他。

“弟弟，醒醒，我们到家了。”

没有反应。

她这才发觉，弟弟的手早就凉透了。

莉莉娅颤抖着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她又去翻他的眼皮，黑色的瞳孔涣散，毫无生机可言。

莉莉娅终于肯相信：弟弟死了。

她的头一阵晕眩，突然间，她都想起来了。

其实今天早上娘喂弟弟喝粥的时候，弟弟根本没有咽下去，而是娘用力扳开他的嘴灌下去的，还吐出来不少。

她们都被饿花了眼，以为弟弟还活着。

其实他在更早之前，就没了气息。

“弟弟，弟弟……呜呜……”

她趴在弟弟的尸体上，哭了起来。

尽管弟弟的出生夺走了娘的爱，但她从未恨过弟弟，毕竟血浓于水。

不知过了多久，娘回来了，她提着一小袋野菜，出现在院子门口。“不是让你们到家里去吗？”

“娘，弟弟死了！”莉莉娅抬起头，眼眶泛红道。

“啪嗒。”小半袋野菜掉到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我出门时贵儿还好好的……”娘似乎是不可置信。

“是真的，弟弟昨天就死了，我们一直没发现……”

娘突然一巴掌打到莉莉娅脸上，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是让你看好弟弟吗？！怎么你一看着贵儿就死了呢？是你！是你杀了贵儿！你给我的贵儿偿命！！”

娘似乎疯了，双手的力道很大，嗓子里冒着烟，发出野兽般沙哑的嘶吼声。

莉莉娅被掐的喘不过气，她的娇小身躯根本挣扎不开。

“咳咳……娘，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要杀我……我给你挖野菜，我好好孝顺你，我还能干活……咳咳，不要杀我……”

听到莉莉娅的哭喊声，娘的神情突然一怔。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莉莉娅挣脱出来，惊恐地回望一眼，几步往门外跑，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她想逃离这里！

娘疯了，竟然以为弟弟是她杀的，也不肯听她的解释。

她如果留下来，生怕娘再想杀了她。

“娘坏，心里只有弟弟……”

她一边走在路边，一边气愤的想。

娘可以为了弟弟毫不犹豫掐死她，但绝不会为了她伤害弟弟。

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