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了第一件事就是被使唤跑东跑西的秦景舒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些年对于这个陈星落的事情,陆知行这家伙带着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他嘴上有时是会抱怨但心里还是每次都会祈祷能有所收获的。
青城是个小地方,早些年人还挺多的,这几年大城市发展的好,很多年轻人都到大城市发展不回来了,剩下的多数都是本地的老爷爷老奶奶,在有一些就是一群混吃等死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一条街不长,走过去半条街都是染着黄毛带着大铁链子的混子。
季扬下了车先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收拾好东西才拿好要带给奶奶的东西出了门。
虽然他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但是这条街上这么多年几乎没什么变化,就连那些常待的混子来来回回都还是那群人,唯一变化的好像只有年纪了。
季扬走在街头正准备找个安静的店坐下吃个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小六?你回来了啊。”
说话的人季扬认识,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叫小八,被街上的一家理发店的老板给领养走了,日子过得还不错,开始他还努力学习想要走出这个小地方的,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游手好闲的混混样子。
“严哥。”季扬叫了一声。
严久踢了一个凳子到季扬脚边,眼神示意:“坐吧,这顿饭哥请。”
“谢了。”严久大他五岁,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只是那次之后他们再也没说过话。
当时严久的养父来孤儿院挑人,选中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严久一个就是季扬,季扬还记得严久那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话。
“小六说他不愿意,叔叔选我吧,我会洗衣做饭做家务,我保证一定听话。”
小六说他不愿意……
季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了,严久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通表现,而他只能在角落里安静的做着严久的背景板,就那么看着严久换上干净的衣服,笑容满面的离开了孤儿院……
“现在过得怎么样?”严久剥了一瓣儿蒜递到季扬面前,算是主动示好了。
季扬也没有拒绝,接过蒜放到了面里:“挺好的,你呢?”
严久看了看季扬,笑了:“就那样呗,吃得饱穿的暖。”
季扬也笑了,这样也……挺好的,他们这群孤儿那时的愿望就是以后能吃得饱穿的暖,现在这样也算是实现了。
两人一碗面直到吃完了也没再说话。
只是季扬要走的时候严久叫住了他,酝酿了一下才开口:“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虽然看你现在过得很好,但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当时……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本来就是我抢了你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我偷听到院长他们的谈话了,他们原本定的是你,是我,我……我抢了你的……”后面的话严久没有再继续说了,但季扬明白他的意思,谁也不想留在那里,只要有机会谁都想逃出去,不过是先为己罢了。
本都是可怜人,谁又能分清,到底谁对谁错呢。
季扬不怨严久但也没什么话可安慰他的,最后也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便走了。
季扬本来想直接去墓地看奶奶的,没想到这么一折腾竟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所已经倒闭了的孤儿院前。
季扬看着孤儿院大门上的五个大字‘希望孤儿院’有些想笑,希望,这两个字,这所孤儿院根本就不配。
给人希望但又让人绝望。
只要有钱,是个来认领孩子的人都会心满意足的离开,而造成这个局面的人,现在竟然已经安安心心的在家养老了。
季扬看着这所破旧的孤儿院大门捏紧了拳头,手里攥着的纸条是严久走之前给他的,上面写着的是曾院长现在的住址,严久说,曾院长那样的人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当年他被那群人拐走虐待的事儿几乎是轰动了全村,但热度也就那么几个月,一方面那伙人背后有人撑腰,曾院长提供不了有效证据,也不敢提供,另一方面是季扬根本不愿意说话,每天被逼问,被迫回忆那段黑暗的生活,他做不到,所以最后他选择了逃走,曾院长也花钱摆脱了嫌疑,把孤儿院卖掉之后回家养老了。
他的事情对于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无关痛痒,所以热度一过,就随风消散了,记住的只有他和他满身的伤疤。
那时候的他真是恨极了那群人,也恨极那个满嘴仁义道德,蛇蝎心肠的曾院长,他还偷偷发誓等他长大了一定会回来报复她,但现在他就站在这里,手里就拿着她家的地址,他却犹豫了。
犹豫了很久,他突然发现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想再去找什么曾院长,更不想再提起任何有关之前那些事情的一个字。
因为他现在是季扬,不是孤儿院的小六,更不是那个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认人打骂的孤儿,他现在活的好好的,一点也不想在跟过去有任何的瓜葛……
季扬盯着那破旧的‘希望’两个字很久很久,终于是松开了攥紧的手,任由那张已经揉碎了的小纸条掉在地上,被风吹走,好像也吹走了小时候的那个小六。
就这样吧。
挺好的。
小地方打个车都不方便,从孤儿院走到墓地,走的季扬腿都酸了,下午的墓地好安静,地方不大,放眼望去除了门口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一个人都没有,季扬捧着花走到了最里面最干净的那块儿墓碑前面,放下花后跪下了。
他是回来看奶奶的,即使一年回来一次,奶奶的墓碑也是这里面最干净的一个,这里的人都是这个小地方的本地人,儿女都在外地,常年不回,奶奶的墓碑有他和姐姐打扫,自然是最干净的。
而且奶奶生前就爱干净,季扬跪在地上伸手慢慢的把仅剩的几片落叶也捡掉了。
看着奶奶的照片,季扬想起了奶奶常说的话,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追她的人可多了,但她一个都没看上眼,最后看上了一个还没能在一起,成了一辈子的遗憾,不过她遇到了他和季云算是上天给她的恩惠了,虽然她没有和爱的人结婚育子,但也算是成全了她这辈子育儿育女的心愿了。
季扬笑了,伸手摸了摸奶奶笑着的照片,自言自语道:“奶奶,您真是没骗人,不光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老了也是个美人。”
说完又看了看旁边:“季叔,我又来看你们了,在那边对奶奶好一点,奶奶可是守了你一辈子的。”
季叔就是奶奶爱了一辈子,也是遗憾了一辈子的人,季叔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奶奶说,活着的时候没有为他穿过婚纱,去世后就葬在一起,让他来找我,我再嫁他吧!
风吹过像是季叔给的回答一般,季扬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跪在墓前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上面贴着的是花花的照片,季扬举着盒子对着奶奶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哑:“奶奶,您看,我把花花带来了,以前花花特别喜欢跟您挤在一起睡觉,我把它带来了,让它继续陪着您。”
季扬说着抬手擦了擦完全不受控制的眼泪:“奶奶,花花在那边您就多费心喂它些好吃的,它这几年跟着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还是您喂的好,以后又要烦您了……”
季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还是无声的哭,明明他是想高高兴兴的来看看奶奶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奶奶走了,花花也走了……
他又要一个人了。
季扬不受控的眼泪一直默默地流,直到腿跪麻了,没有知觉了,季扬才擦干眼泪和鼻涕,手掌撑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把花花安顿在奶奶旁边,深吸了一口气才调整过情绪,跟奶奶道了别,走了。
季扬迎着风走在这条街上,看着街边喧闹的摊贩,一阵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明明周围很多人,很热闹,但他就是觉得孤独。
他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A市。
他没有家,没有牵挂的人,甚至他要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能也没人发现……或者有人发现,但也会像当年出事了一样,很快就被淡忘了,因为对任何人来说就是一件无关紧要,可以饭后闲谈的事。
季扬觉得好冷,穿了棉袄也还是好冷,好冷。
就在他准备打车离开这个地方回酒店的时候,突然神经紧绷了起来,快速的回头看了看街角,又快速的看了看后方。
有人。
有人在跟踪他。
是谁?
季扬丝毫犹豫都没有,立马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边打电话边钻进了一家人很多的火锅店坐了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的位置。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到底是谁在跟踪他,是那群人还是他疑心太重了……
季扬紧绷着身体,手机在手里紧紧攥着,街上来来回回的都是人,他一个都不放过的盯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可怕,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
到底是谁?
季扬保持这个姿势全神贯注的盯了十来分钟,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人,转过身,竟然是……陆天天。
季扬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皱起了眉,陆天天为什么要跟踪自己来青城?青城跟陆天天又有什么联系?或者那群人跟陆天天……不可能,季扬被自己刚刚的联想给吓了一跳。
陆天天怎么可能跟那群人是一伙的,那群人简直就是恶魔。
可万一……万一是一伙的,那么A市也不安全了,季扬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后背发冷,他竟然把人想的如此坏,而那人还是陆天天,是和他亲过嘴,睡过觉,撸过炮的男朋友。
可他控制不住他的脑子,任何和青城和那群人有关的东西,他都会不受控制的往坏处想,如果呢,万一呢,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季扬觉得自己的血液突然从脚凉到了指尖,果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