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可醒来时屋外的阳光正好,室内恒温的环境让他对季节的感知不太敏锐,直到大宝打开最近客厅的落地大窗,他才觉出盛夏的噪杂来。
照例往玻璃杯里塞满冰块,小半杯龙舌兰托底再用橙汁加满,酸甜提神的简单饮品,是他从前用来应付自己的早餐。
今时不同往日,凡可慢悠悠的晃到餐厅,敕无祸煎了满满一锅的猪肉鲜虾小笼包,配昨晚刚泡好的萝卜咸菜,沾一口醋汁儿和辣子,满满的咸香开胃。
吃完早饭,大宝又端了一碗汤圆红豆粥过来,豆子掺糯米被煮得绵软,舌头轻轻一呡就化了,小汤圆一看就是一粒粒手搓出来的,里面裹了丁点儿大的黑芝麻馅,嚼起来带着些许韧劲,又香又甜,但一碗里面没几个,凡可两口吃完,还想再要,大宝却摇摇头,扭身把煮粥的锅拎出来给他看。
“就给我剩这么一点儿。”凡可生气,根本不信这碗粥原本就是敕无祸单给他做的。
“大热天儿的人又跑哪儿去了?”他没了称心的零嘴,只好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避着射进屋内的阳光恹恹的看着外面淡蓝色的天。
没有云彩,外头连一丝风都没有,正昏昏欲睡之际,光脑的通话提示突然响起,他爬起来接,是魏宇打过来的。
“有个本子,很不错,要看看不?”
魏宇不常用这种得意又嘚瑟的语气跟他说话,凡可点头,好奇心也被勾出来一点儿,那边手脚颇为麻利,剧本瞬间就传了过来,他挂着视频让大宝帮忙把本子打印出来,他喜欢翻着看。
“完整的?”凡可掂量着手中不轻的份量,挺惊讶的问。
“对,编剧和导演都是新人,主动找过来的,诚意很足。”魏宇那边还有别的事儿,不停在跟其他人打手势,但只要他开口,注意力一定都在他这里。
“给我什么戏份?”凡可只看了开头就喜欢这戏,他想演,但八成够不到心仪的角色,只能在心底默默惋惜。
“你猜猜。”魏宇还逗着想让人多说两句。
凡可眯起眼睛,压根不搭理他的互动:“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别逼我给你甩脸子。”再铺垫就烦人了。
“那你等会控制控制表情,我怕你笑咧了。”魏宇嘬着牙花子把身边的人都撵走,坐回屏幕前继续道:“因为咱要去演男一了。”
“真的!”凡可腾地一下跳起来,探直身子恨不得钻到对面去拽住他衣领确认。
“真的,导演和编剧都看过《星与海的距离》,这回就是为你来的。”魏宇也快高兴疯了,自己手里出道多年的艺人终于等到了男主戏,还是这样优质的本子,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庆祝才好。
听到被提起的电影,凡可忽然怔愣了一瞬,热烈的情绪迅速冷却下去,那部凄凉压抑的‘星与海’,那个驽钝却善良的中年男人,在八百多个日夜过后,终于还是得到了除他之外的眷注。
“是吗。”凡可不愿回忆当初拍摄的日子,淡淡地将话题揭过,杀青后很长时间他都走不出来,现在一想起,心脏又有些不舒服。
魏宇看他表情不对,自知失言,干脆结束了通话,后面发了几条短信过来安慰。
阳光正盛,凡可却手尖发凉,他仍旧躺在摇椅里,直到敕无祸进门都没起身。
“怎么躺这儿了?”那人边问边在摇椅旁缓缓蹲下,用食指拨弄他的头发玩。
这些日子某人只去军区打个照面就回,今天临到傍晚才到家,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凡可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敕无祸听后轻声笑,倒没犟嘴。
“鹏海说颛兴那边开了家很好吃的糖果店,我爱吃糖,去买了点儿。”敕无祸在外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软胶盒子,从里面取了两颗黑褐色的巧克力豆,搁到凡可唇边说:“张嘴。”
‘嘎嘣嘎嘣’嚼完,空气里那股微苦的香味还没散,“凑合。”凡可发表过见解后拍拍仍旧蹲在原地的人:“还要。”
“去沙发还是床上?椅子坐久了腰疼。”敕无祸继续喂他,两人闷头吃光了一整盒才动身。
见人坐起来,敕无祸仰着脸望着他,目光灼灼的毛遂自荐:“我可以抱你过去。”
“我不喜欢别人抱我。”凡可低下头,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嗯。”敕无祸徐徐起身,凡可的视线跟着他上移,等到两人可以平视时,敕无祸不动了。
“走吧。”于是手牵着手回屋了。
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凡可心头那抹隐痛依然未休,他不自知的往敕无祸怀里拱了拱,等到外头的天完全黑下去,才开口装作不经意的建议:“看个电影吧。”
“好。”敕无祸进门第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好,等到现在发作,哪有不应的。
莹白色的屏幕明明灭灭,光影打在脸上,把人轻而易举的带进了那个虚虚实实的世界里,再回看‘星与海’,凡可还是难过得喘不过气。
澎湃的情绪堵在心口,他正想扭头暗自平复片刻,一颗温热的水滴突然落在手心上。
微微侧身,他看着眼前这个劈里啪啦掉泪珠子的男人,觉得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哭什么?”凡可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亲亲他。
“只是有些难过。”敕无祸把头埋进凡可怀里,抱着他的腰:“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以为你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凡可一下又一下的捋着那人毛茸茸的后脑勺,像撸一只大狗。
“就是因为见多了,才更难过。”敕无祸声音闷闷地,不像平时的他:“结局有变好吗?”
“没有。”凡可摇摇头,又开始揉他的耳朵。
“我庆幸他是假的。”过了一会儿,敕无祸慢慢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的人:“又可怜他怎么是假的。”
就是这个感觉,凡可在黑暗中点头,他重新半躺回去,让敕无祸能完整的搂住自己。
接下来直到影片彻底结束,敕无祸都没再说话,他拥着怀中的人,第一次看到了凡可包裹在华丽皮囊下的东西。
他不是一只雀鸟,也不需要敷衍潦草的爱宠,敕无祸透过角色,好像终于能稍稍触及一下伴侣的灵魂,但他不知道得到的会不会是他想要的。
因为是真的喜欢,所以一切决定都值得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