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后院突然寂静,只有红白相间的火锅发出“咕嘟嘟”的声响。
下人们面面相觑,弄影和从炽从冽也沉默不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秦年年说完才想起他们这个年代貌似不允许身份不同的人坐一块吃饭,于是悻悻开口:“额……那我们先吃?”
“都坐吧。”坚定的男声打断了秦年年哼哼唧唧的试探。
所有视线瞬间聚焦在楚然渊身上,弄影和从炽满面惊诧,而从冽激动的就像历史学家挖掘到一块跨越万年的古董。
“我听错了?让我们坐!和我们一起吃哎!我就说菜准备多了不可能只有他俩吃吧…”
从冽正小声叽叽喳喳,被从炽一把拽走向圆桌靠近。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消停会行不行?”从炽一边拉着手里胡乱跳腾的同事,一边无奈的低声呵斥。
弄影和从炽从冽还有秦府的三两位下人一起走向圆桌,落座时却出现惊天难题。侯爷的左边坐着二小姐,可是侯爷的右边谁去坐呢?
几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向秦年年座位靠拢,谁也不想挨着楚然渊,却又觉得专门空出一个位置略显尴尬,所以谁也没有动弹。
秦年年看出他们的窘迫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感叹,不是自己对大尾巴狼有偏见,而是大尾巴狼的交际能力确实有待提高,人缘不好的事实天地为证啊。
“你平时最喜欢侯爷了,你坐侯爷边上!”从炽一把拉过嘴里刚消停一会的从冽,狠狠一使劲,把他按在楚然渊右边的座位上。
从冽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暗害自己的“幕后黑手”。刚想起身,却迎上楚然渊耐人寻味的目光,只好慢吞吞的老实坐下。紧紧抿着嘴唇,一脸僵硬。
众人见侯爷右边的座位名花有主便都放下心来,陆陆续续落了座。但不出意外,都相当拘谨。
“侯爷,您先动筷?”秦年年又狗腿的笑着。
楚然渊象征性往菌汤锅里扔了几片菜叶,缓缓开口:“各位不必拘谨,尝尝二小姐的手艺。”
直到这时,氛围才逐渐解冻,圆桌上热闹起来。
秦年年将辣锅里的肉卷殷勤的夹给楚然渊,“火锅就是要很多人一起吃才热闹,尝尝肉卷,很香的!”
少女桃粉色的袖子被略微挽起,左手端着“秘制酱料”,眼睛黑漆漆的,亮晶晶的。
“好。”楚然渊回答的有些僵硬,大概是因为脑中叫嚣的“不合礼数”作祟。本该厉声拒绝少女的食物,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接受了。
秦年年早就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反应,所以根本没感觉到楚然渊那一刻的错愕。
“咳、咳咳……”楚然渊此时心乱如麻,糊里糊涂的就吃下了少女递来的肉卷,结果被辣的找不着北。
景和国喜好清淡,楚然渊哪怕在外做质子,也从未吃过如此辛辣的食物。
秦年年心虚的将嘴唇向内嘬紧,关切的看着咳嗽不止的某人。楚然渊只觉喉口灼热难耐,连牙齿都像被火焰点燃,一起刺痛着。
“跟我来!”
楚然渊正咳嗽厉害呢,又被秦年年一把拉起往厨房疾走,一口冷风灌入心肺,冰火两重天,刚才差点烧死,这会差点凉死。
“你又憋什么坏水?”楚然渊拧紧眉头,有些不耐的问。
“秦年年牌手打柠檬茶,入口解辣,百试百灵。”秦年年说着,将柠檬从菜筐最底下掏出,撸起袖子就是洗。
“我这条命恐怕禁不住你再多折腾几次了。”楚然渊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按在胸口,有些幽怨。
秦年年刚把柠檬切好,一抬头就对上楚然渊幽怨的双眼。此时好看的眼睛被迫覆上了一层因咳嗽呛出的泪雾,眼尾微红,鼻头泛粉,眉头轻皱。好一个——娇柔美男(bushi)!
楚然渊本来轻皱的眉头越拧越紧,因为某个少女正左手提刀,右手捧柠檬,一脸邪恶的向他走来。
“干什么?谋害侯爵?”
“不不不不不。”秦年年越走越近,“你真好看。”
见楚然渊愣着,秦年年又补充一句:“你眼里含泪的样子,真好看。”
“你——一派胡言!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楚然渊恼羞成怒——比刚才的模样更加诱人,现在是发怒的娇柔美男。
“我说真的!你以后求人就挤点眼泪,靠美色成功并不可耻,毕竟你有美色。”
“你……简直、无药可救!我这是被辣的!”
楚然渊声音拔高,被气的不轻。尤其是看着作为罪魁祸首还笑的一脸猥琐的秦年年,又多了几分无名火。
“啊啊啊不说了不说了,夸你好看还不乐意了,小气鬼喝凉水。”
楚然渊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开口,嘴边就递来一碗水——浮了几片柠檬的水。
“我……”
“闭嘴,把柠檬水喝了,喝了就不辣了。”
“我没——”
“哎别说了先喝水,啧,听话啊。”秦年年强行打断楚然渊施法,硬是举着一碗水怼在他嘴边。
看着楚然渊乖巧的喝水,秦年年才慢悠悠开口:“本来想做手打柠檬茶来着,你这只有碗,手打不了,放几片柠檬尝点酸味得了,一样解辣的。”
说罢,秦年年便转身擦切过柠檬的桌案。突然,耳边响起系统播报——
【攻略对象自毁值:93】
“嗷哟?这什么情况?喝杯柠檬水就被收买了?喜欢喝柠檬水?早说啊我直接在侯府开个店天天做柠檬水!”秦年年一边擦桌板一边嘀咕。
楚然渊看不见少女嘟囔的嘴唇,只看得见那条从黑发中露出的粉色发带,轻柔的垂至腰间。少女白皙的小臂撑在桌板上,整个身体因为用力擦拭微微晃动。嘴中的辣意已经被柠檬水冲散,他自己感觉的到,眼尾的睫毛有些潮湿。
这个世界,也不完全让人厌恶。
秦年年只顾擦案板,没有留意刚才放在板上的刀正随着桌板的晃动向板的边缘移动。等瞥见时,已经晚了。
菜刀失去支撑,从边缘滑落,秦年年下意识伸手去接。仅是一瞬,菜刀被踢开撞向墙壁,发出脆响。
“想什么呢?那是刀!用手接?”楚然渊音量拔高了几分,带了点责怪。
“我不没反应过来嘛,凶什么凶。”
楚然渊一时语塞,接不上这句话。当沉默降临,二人才发觉他们离得有多近。
外头的凉风毫不客气的灌入厨房,将少年的黑发与少女粉色的发带缠绕在一起。楚然渊在秦年年左侧,左手悬空,右手绕过秦年年撑在桌案上。秦年年像被环绕在楚然渊怀里,一抬头就碰得到他冰凉的黑色衣领。从前面看,就像是……黑芝麻皮儿的汤圆露出了桃子味的馅儿。
耳边响起播报——
【攻略对象自毁值:90】
??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好?秦年年狐疑的扫了眼楚然渊,却没发现少年泛红的耳垂。
“趁着他现在心情好,要不直接问?能不能问啊他一会高兴一会生气的,不能我一张嘴就生气了吧?”
“嘀咕什么呢?”
“嗯、额,有个疑问。”秦年年又狗腿起来。
“说吧。”
“就是…我听说靖阳要去和亲是因为我们和长庚的战事,长庚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啊?”
“乱因尚不明确,有待调查。”
“奥,那,调查是往生属负责吗?”
楚然渊挑挑眉,露出玩味的笑:“这是第二个问题。”
“哎呀!求你啦!”秦年年跺跺脚,低着头瞪去。
“是。”
“那如果查清楚乱因,两国不再交战,靖阳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和亲了?”
楚然渊没有立刻回话,沉默许久才开口:“平息战事迫在眉睫,而和亲可比调查真相效率高多了。”
见秦年年没有吭声,楚然渊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想靖阳和亲,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往生属会尽快调查,但不一定能赶在和亲前。”
本以为秦年年会失落的悻悻而返,她却一蹦三尺高:“你们去探查乱因可以带上我吗!”
趁楚然渊错愕,秦年年接着输出:“查明原因平息骚乱靖阳就不用去和亲,所以查案肯定越快越好。那怎么样才能更快呢,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快啦。我跟着你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对外就说、就说我是随行的丫鬟。”
秦年年鼓着腮帮,满眼星星,一脸期待的等着楚然渊做最后的宣判。
“我倒不在意你麻不麻烦,要是麻烦直接半路把你扔了就是。只是我得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啊?”楚然渊笑的邪气,看起来玩世不恭。
“什么叫半路把我扔了?你有没有爱心啊!为什么帮我……我想想啊。”
“嗯,你想。”
“为什么帮我。。因为我求求你了行不行……”秦年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见楚然渊没反应,秦年年又弱弱的补了一句:“我会做柠檬水……”
“嚯?”楚然渊轻笑出声,脊背靠在门框旁,微微歪头凝视着,“这样吧,做个交易。”
“啥呀?卖艺不卖身啊!”
“就算卖身了我还不乐意买呢,我说的是别渊斋。”
“别渊斋?那不本来也是你的吗。。”
“也有你的一半,所以要征求你的意见。”
“你要干嘛啊?”
“我带你上路,你同意往生属入驻别渊斋。”楚然渊说出的话字字铿锵,在凉风中尤为清晰。
“入驻是可以啦,能不能,不要赶走凌霜他们?”
“当然可以,别渊斋照常经营,只是比以前,多了份用处。”
“成交!”秦年年赶紧抢着答应,这种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便宜,不早占都是吃亏。虽然知道楚然渊心眼多,后面可能耍花招,但是目前除了相信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初春的薄雪逐渐融化,清风微凉,还夹带一些甜味,疯狂流窜在少年少女之间,占据全部空气。
翌日清晨,秦年年准时进宫。临行前,她得和靖阳告个别,还得去见一趟皇后娘娘。
站在庆和宫和郑元夕又“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了一会,秦年年便以“觐见皇后娘娘不可耽误时辰”为由脱了身。
凤仪宫内,秦扶鸢正襟危坐,庄严肃穆。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秦年年不记得原主与皇后到底关系如何,只好小心谨慎,遵规守纪总不会出错吧?
“起来吧。你可知,你是国公嫡女,身份贵重?”
“臣女知道。”秦年年心里大叫不好,听这语气,是来问罪的。
“既知自己身份贵重,又为何自请赴长庚,奔波在外?”
“因为,臣女不想眼睁睁看着靖阳和亲,她是臣女最好的朋友了。”
秦年年壮着胆子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皇后的回话。一时,宫殿内陷入无边寂静。
“去吧,但本宫有个要求。”皇后顿了一顿,深深叹气,“万事以自己为先,务必平安回来。父亲母亲并非轻视于你,他们是挂念你的。”
秦年年缓缓抬头,此时才和皇后对视。皇后精致的脸庞上不难看出担忧,宝石般的双眸深不见底,晦涩难懂。
拜别皇后,秦年年本想可以舒舒服服回府躺尸大半天,却被御前太监一把拽到御书房。刚应付完凤凰这会又和龙对线,望着那抹玄黄色的背影,秦年年心中有苦却喊不出来。夫妻俩有话还不能同时说,非要分开嘱咐?
“臣女参见陛下。”
年轻的帝王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转身,“二小姐平身。”
顿了顿,郑奕叶从书桌角上拿起一块纯金色镶有白玉边的腰牌,递到秦年年面前:“白玉手牌,无论哪国境内,看见它如同看见朕。遇到危险,保命为先。”
秦年年眉心一跳,这什么情况?皇帝静悄悄肯定在作妖,皇帝热心肠肯定有异样!这花心小皇帝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谢陛下恩典。”接过白玉手牌,秦年年才感到这份恩赐的重量——是真的很重。
在秦年年转身离开的一瞬,她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句话,轻微、轻盈、轻叹——你和她,确实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