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没有回答，容羿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自嘲地偏过头去，看着正午之下的原城。

见不得光的心思仿佛被灼烧着，容羿看着窗户上燕明朦胧的倒影说：“开个玩笑，别介意。”

他们之间似乎突然产生了一个穿越通道，看似极近的距离，实则跨越千里。

不过这样也好，容羿心想，燕明对他的那些好，能够确定是家人之间的爱。

他不必有什么负担，也可以由此提醒自己，他们之间是有边界的。

容羿不是不喜欢燕明，只是太喜欢，太在乎了，所以要为燕明考虑许多。赵关良的女儿不会是这次的联姻对象，但联姻也并非不可能。而燕明的联姻对象绝对不可能是他。

一来，他们不是门当户对。

二来，他不能为燕家开枝散叶。

三来，他会永远站在燕明身边，燕明不需要浪费一个妻子的身份在他身上来绑定利益关系。

他喜欢燕明，可是成年人总要考虑更多的现实状况，而现实状况就是，燕家需要强有力的盟友，为他们在本土打开局面。

联姻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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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一句“因为我爱你”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去出会面对怎样的结局。

容羿偶尔的一时兴起总能惹得他兵荒马乱，燕明心如擂鼓，又如深潭静水，想要设法吸引山中来客。

容羿的眉眼很漂亮，嘴唇也很漂亮。微微勾起还带着狐狸一般的戏谑，让他觉得自己是一条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狗。

狗就狗吧。

“我……”

燕明话还没说完，容羿忽然转身看向窗外。

“开个玩笑，别介意。”

燕明只觉得脑袋一懵，随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心里炸开了，把他的内里炸了个稀巴烂。

凭借容羿的耳力和观察能力，怎么会没听到他的话，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心意？

然而容羿退开了。

没看他。

燕明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想去握住容羿那只受伤了和没受伤不多的手。容羿忽然抽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字。

燕明身体一僵，垂眸。

既然如此，至少给我站在你身边的机会吧。

燕明看着窗户倒影中容羿的后脑勺，忽然惊觉。

不对。

为什么不让我相亲，哥？

凑近的面容，试探性的询问，没有得到结果而恼怒的退却。

燕明眼睛亮了。

容羿生气了。

他对自己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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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来？”燕商稷让人去催一催两个孩子。宾客都到齐了，在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这样未免有些失礼。

女佣刚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容羿。

容羿脸色不太好，反应却也不慢。迅速伸手扶住往后栽倒的女佣：“小心。”

“欸。”

“实验不顺利吗？不如和我说说？”练融雪转身靠在椅背上看着容羿。见他拉着一张脸，顺嘴问道。

容羿抬头，看见练融雪代替她父亲练武坐在留给他和燕明的座位之侧。练融雪能坐在这个位置，不仅是凭借练家的社会地位，还有他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亲密关系。

练武没来，在场众人心照不宣。

“确实……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容羿说，他看了一眼练融雪身侧，“寒江没来？”

“我在这里。”

练寒江开口，容羿发现她坐在长桌之末，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别站着了，坐吧。”燕商稷招呼道。待容羿坐下，他向坐在刘然之身旁的一家三口介绍，“赵兄，这是我们家老二容羿。老二，这是同心数据库的赵关良。”

“赵先生，你好。”

“你好。”

容羿坐在练融雪身边，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坐在赵关良身边的女青年身上。看年龄和燕榕差不多大，容貌姣好，学生气未消，微抿着嘴唇，看起来有点紧张。

容羿挑眉，视线扫过余下众人。有人和他对视后微微颔首，有小辈朝院子里指了指示意他吃完饭出去玩，还有的朝赵关良一家挤眉弄眼，意思很明白：咱们暗示过他们了，人家听不懂。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容羿对赵关良一家失去兴趣，低头和练寒江发消息。

“什么事情要找练寒江？”练融雪凑过来，盯着容羿的手机屏幕。

“燕明的体检最近一次的体检结果我还没看，还有她手里的那种药开发得怎么样了？我最近也在做一些辐射防护相关的东西，想和她交流一下。”容羿编辑短信发了过去，对面很快回了个“饭后聊”。

容羿抬头往长桌那头看了一眼，问练融雪：“你们又吵架了？”

“她脑子有问题，我才不想和她吵。”练融雪克制住没翻个白眼。

容羿见练融雪的视线还没离开自己的手机屏幕，快速敲下“机甲”，又删除。练融雪脸色不变，只道：“等会儿跟你讲。”

“老二，老大呢？”燕商稷问。

话音未落，燕明走了进来。

燕明仍旧是一副阳光开朗的表情，但和他青梅竹马的练融雪哪里看不出来？“诶嘿”一声，幸灾乐祸地凑到容羿耳边轻声打趣：“你们也吵架了？”

燕明进来的第一眼便看见练融雪和容羿在咬耳朵，长腿一迈走到容羿和练融雪位置中间。

众人都被燕明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容羿有些心虚，不敢面对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心意的燕明，迅速起身，坐到了本该属于燕明的位置上。

燕明款款落座，就着容羿刚刚用过的水杯喝了一口茶。

容羿想要换餐具的手僵在半空，一双澄澈的黑色眼睛瞪着他。燕明很是坦然，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已经想通了，从容羿喜欢他的角度来看，这才发现容羿的狐狸尾巴完全藏不住。

关心他的身体，允许他突破社交距离的接触，以他为一切事物的最高优先级，28了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

他真是瞎得可以。

容羿是多么含蓄腼腆的人，他得主动一点。

人到齐了，燕商稷说了些场面话便开餐。这样的聚会并不少，大家也没太拘束。

然而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交流。

“燕老弟，大公子似乎，还没结婚？”

赵关良说完，场下瞬间一静。

燕商稷叫他赵兄那是客套，可他不能针那么没眼色地叫人家“燕老弟”啊。

难怪赵关良会成为燕郭博弈中第一个出局的人，率先被周武扔过来。

确有过人之处。

燕商稷和刘然之没接他的话，练融雪出面解围：“总指挥日理万机，为国奉献。燕明也是一心工作，哪顾得上这么多？劳您挂记，燕明眼光可高，自己会找。他的挑剔之处，我们这些人可是有目共睹。”练融雪说。

练融雪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这句话按照常理不应该由她来说，可赵关良一句“燕老弟”出口，让燕家人都不太好接话了。

她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表明了她和燕家的亲近关系。由她来说这句话，也是表明燕家的事情他们自己家会去思量，他们外人还是不要随意插手的好。

对方却会错了意。

见练寒江的座次，结合刚刚燕明挤开容羿坐到练融雪身边的行为，心想这大抵是燕明的暧昧对象。没有名分却摆出一副妻子的样子，看得他颇为不悦。

“婚姻大事，还是得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关良说。

“赵关良，你到鸟之大陆这边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乌衣集团的一名张姓经理问，他手下掌管着燕家的数据库系统。

他这话问得赵关良和赵夫人都有些尴尬。只要和燕家做成了姻亲，背靠大树好乘凉，还需要苦哈哈地创业吗？

同心数据库被搞的经历让赵关良只觉得后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以各种理由进行调查，甚至把他关了一次小黑屋。

如果不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加之前妻帮他解围，恐怕他真的要进去了。

而前妻不过就是一个小科员，却能解决这样的问题，这让赵关良心里对于姻亲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有个好儿媳妇，前妻和大儿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在堌城生活。燕明这么大年纪了仍旧没有结婚，如果不是看不上鸟之大陆这边的姑娘，多半是身体上有什么隐疾。

自家女儿也不差，只要攀上了燕家这棵大树，其他什么的都可以不用考虑。

“父母不管这些，父母听他们的。”燕商稷终于开口，这时燕明正好帮容羿拌好了酸奶碗递到他面前。

“树莓放得超级多。”燕明说。

容羿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燕明顺手接过容羿的勺子，也吃了一口。

“大哥，”容羿拍了拍燕明的手臂，“这是我的勺子。”

“我知道啊。”燕明说得十分坦然。

就在这一刹，容羿感觉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知道？什么意思？

容羿没想到燕明能为自己牺牲到这种地步。

容羿有些生气：“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我知道。”燕明很郑重，“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

赵关良一家都傻了。

容羿脸色铁青，“蹭”得一下站起来，甩开燕明的手：“你疯了吗？”

“我没疯。”

燕明想站起来，被容羿强行摁了下去。

容羿扫了燕商稷夫妇一眼，发现他们的眼神亮晶晶的，半点看不出不悦，反而惊喜更多一些。

容羿觉得头痛，对燕明道：“你自己想清楚。”随后拉开椅子，快步转身离去。

燕明看着容羿的背影，忽而笑了起来。

他守着容羿就像是老鼠守着奶酪，很坚定，但又很弱小。

容羿随时都会抽身离开，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种各样的自卑——那是燕明偶然之间发现的，或许是童年创伤，容羿一直没把自己当成人类。他不想结婚生子，不想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不想和人类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他曾经问过容羿，他对结婚对象的要求是什么。

容羿想了想，说：“男的，或者接受丁克的女性。”

燕明有些意外：“为什么？”

“像我们这样在人类社会中占有绝对优势且可以通过对人类改造而获得的人的血脉不应该被传承下去。”

但是燕明知道容羿爱他、爱他们，就像是守着珍宝的恶龙。用无与伦比的力量守护着他们。

然而突然有一天，蓝宝石跳起来说，“我们结婚吧，龙。”

“请祝福我，各位，”燕明站起来，朝桌上众人一挥大手，“我要开始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