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入G城时,颜言的脊背有些僵硬。
沈昀轻声笑了笑:“唐家的拍卖会而已,别紧张。今天不找唐文,是唐迟的局,有好东西。”
这次出行完全在颜言的计划之外,沈昀似乎意有所指,却点到为止,再不提了。
圣豪的地下停车场里豪车如云,沈昀的车倒显得有些朴素。
电梯门一开,浓烈的香水味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大厅里灯光璀璨、衣香鬓影,各路商贾名流齐聚一堂,互相寒暄应酬。
“昀少,请移步顶楼。”领路的人恭谨道,“大当家有请。”
“贤侄!可把你盼来了!”唐迟早已在门口候着了,大腹便便地走了过来,“沈先生身体可还好?”
颜言微不可察地向沈昀身后退了半步。
“唐叔安好,”沈昀见状也热情起来,“家父身体抱恙,不能来一睹圣豪今日的气象,实在是遗憾。”
“贤侄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肯来就是给咱们莫大的面子了。”唐迟身体笨重,仍亲自拉着沈昀的手带路,“若是有哪里不满意,尽管告诉我,唐文今天不在,要不然还能叫他来陪你。”
“今天是圣豪的大日子,我怎么好胡闹。”沈昀装得乖巧,“唐叔尽管去忙,我就是来开个眼,若能捧一捧圣豪的场,就更好了。”
“好说好说,有哪个东西入你的眼,就跟我说一声。”唐迟动作间擦了擦头顶的汗,靠近沈昀又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颜言迅速扫了一眼周遭的布局。
“贤侄我得走了,”唐迟又转身吩咐,“好生照看。”
“呦,这不是颜言吗?”唐迟匆匆间驻足,“你也来了?”
“唐大当家,”颜言欠了欠身,“先生让我跟随昀少。”
“好久不见。”唐迟意味深长地说。
“您客气了。”颜言轻蹙眉头,不动声色。
唐迟又上下看了颜言一眼,撇着腿艰难下了楼。
G城算是沈家的地盘。
几个沈家的地方骨干都受邀出席了,陆陆续续上来和沈昀见了面。待沈昀再次坐定后,拍卖会便开始了。
开场商品不过尔尔,到了中场,许多生面孔也加入了价格角逐。沈昀却迟迟没有让简弘亦举牌,隐约带了几分敲打唐家的意思。
“颜言,”沈昀突然开口,“看出什么了吗?”
颜言没想到沈昀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他想了想:“这些年唐家日渐做大,人都说唐迟掌刀、唐文掌财,唐迟手里应该是缺钱了。”
沈昀点了点头,继续以逸待劳。
沈家的骨干也没有动,众人一直等到了最后。
“下面将展出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展品,是一件非常珍惜的物品,”主持人微妙地顿了顿,“诸位,这是一张天堂岛的船票。”
话音刚落,大厅立刻躁动了起来。
天堂岛是个传说。那里是出了名的天不管、地不收,多少人好奇那里的财富和秘密,却落得个有来无回的下场,但只要能拿到一张登岛的船票,就能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天堂岛奇异,但贵在易守难攻,那里藏着邵氏最后的残余。
这明显是奔着沈昀来的。
主持人满意地环视了一周,热情地介绍:“由于船票太过珍贵,所以本场展出的是一张来自天堂岛的手信。竞拍成功的嘉宾需要在后台预先支付一半定金,与唐迟先生共进晚餐后,兑换真正的船票。”随后他微微一笑,“起价一百万,加价五十万。”
高昂的价格如一记冷水浇到了许多人的头上,众人的窃窃私语渐渐停了。
“竞拍开始!”
价格很快被人们的欲望顶了上去。
沈昀等价格上了档位,才示意简弘亦:“举。”
有了这个信号,沈家几个骨干也立刻下场厮杀。
“两百万,两百五十万,三百万······”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高。
中场胶着时,沈昀又举了一次,场内识相的便不再举,不料却还有人在加价。
“三千五百万一次,”主持人咽了咽口水,斜了斜左上方沈昀的包厢,“三千五百万两次。”
到了这个价格,却没落在手里,G城的骨干也都在看沈昀。
唐迟座位前人来人往,也一幅手忙脚乱的样子。
颜言皱眉。
“粉黛”未上天堂岛,这是沈桓的心结,沈家人人皆知。唐迟将这张船票明目张胆地放到拍卖会上,就是在将沈昀的军:沈昀不举牌,虽然不会被唐迟探出虚实,却会落人口实;沈昀若举牌,势必要被唐迟宰上一刀,还亏了沈家的威势。
沈昀的脸色越来越冷,示意简弘亦:“举。”
“四千万,”主持人暗自擦了一把唇上的汗,连忙说道,“感谢您的支持!四千万一次,四千万两次。”
一个后排角落再次动了。
“五千万!”主持人激动得破了音,目光飘向唐迟。
简弘亦不觉舔了舔嘴唇。
三次了,敢举全家之力与沈家对抗,颜言也看向那处,看清楚后心念一动,有了几分了然。
“五千万,一次,”主持人拉长了声音,还在引诱,“诸位,这可是天堂岛的船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五千万两次。”
“老板!”简弘亦有点坐不住了。
沈昀按住了简弘亦蠢蠢欲动的手。
“五千万三次。”主持人的汗落了下来,“让我们恭喜这位尊贵的嘉宾,成交!”
一锤定音,尘埃落定。
场上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掌声。
沈家骨干一个个面色不佳。
“颜言。”沈昀的声音沉了下来。
“昀少。”颜言凑近了,等着他的话。
沈昀托着腮,一直凝视着下方唐迟的身影,唐迟在人影交错中应酬,居然还抽空向包厢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沈昀没动。唐迟的笑僵在脸上,目光闪烁,移向沈昀身边的颜言。
“枪带在身上吗?”沈昀轻声问道。
“带着呢。”颜言点了点头。
简弘亦泛起了一阵冷汗,急道:“老板,这里面一定有······”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昀打断了。
“颜言,将高级骨干都叫上来,待会儿有好戏看。”
一盏茶后,有人走了进来。
“昀少。”是唐宁,唐迟身边的大管家,算是半个高手。
唐宁迎着一众目光沉稳道:“大当家说今日是个误会,请您移步后院,他将亲自带人来向您解释清楚。”
沈昀没有回头。
唐宁顿了顿,补充道:“昀少放心,天堂岛的票,大当家一定会想办法交到沈家的手上。”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园。
“先生,有急报。”傅沉香亲自从“白”的手里接过消息,走了过来。
“嗯?”沈桓从棋局中抬头,“讲。”
傅沉香看了一眼对弈的人,有些迟疑。
唐文会心一笑:“先生正好可以检验在下的诚意。”
沈桓挥挥手,示意傅沉香直接讲。
“唐大将天堂岛的票公开拍卖,崔家与昀少竞价,目前落到了崔家手里。”
“崔家?”沈桓沉吟。
“崔成海前些日子刚去世,长子崔红英继承家业,立足未稳。”周以方补充道。
“既然立足未稳,又何必以身犯险,”沈桓在棋盘中央落子,随即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唐先生特地来警示我天堂一事,可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诚如先生所料,”唐文将手中的棋放下,坦然笑道,“这棋我已经输了。”
圣豪后院与无垢园结构相似。
据说当年沈杉将重修无垢园的事宜托付给沈桓,还是唐迟帮找的设计师,修过之后当家人沈杉很是满意,从此重用了沈桓,那也是沈桓腾达的开始。
唐宁亲自安排上了茶点,众人坐好,喝过一盏茶,唐迟还未出现。
很快便有人表达了不满:
“唐大当家还真是名副其实,事事都迟得很。”
“惭愧,”唐宁不慌不忙,“前厅客人众多,大当家暂时脱不开身,特地吩咐我招待好诸位。”
“今日场面大,往来招待的人多,一时照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立刻有人接了话。
“大当家也真是的,若是二当家也在,何至于这么捉襟见肘?现在就可以与我们把酒言欢了。”方才那人继续抱怨,“倒让给我们枯坐着。”
唐宁避而不答:“二当家有事在外,暂时脱不开身。”
角落里一人忽而一哂,嘲讽道:“唐迟办事,唐文缺席,唐家还真是兄友弟恭。”
唐宁闻言皱了皱眉。
这一下点得痛,唐迟和唐文表面上一派和谐,暗地里却许多较量,这些年,唐迟已有不如唐文的迹象。
沈昀没说话,静静地喝着茶。
很快便有人来圆场:“他说话没个轻重,唐宁你别介意。唐家与沈家两家世代交情,唐家在‘反邵’中不遗余力,他来得晚,不晓得。”
“言重了。”唐宁欠了欠身,“还望诸位稍候,大当家料理好便来。”
“说起来,今日不过是个误会,大当家解释清就好,又何必这么大张旗鼓,把我们都叫来,”又有人劝解道,“不显得生分了?”
“就是,唐先生有办法弄到这张船票,是立了大功了,谁都知道这拍卖就是过个场子,”立刻有人附和,“捉来那家不长眼的,教训一顿就是了,还怕不服吗?”
沈昀抬眼看了那人一眼,眼里带着冷意,那人恍若不觉,还在喋喋不休:“唐先生说到底也是前辈,和先生是共过生死的知己,来给我们赔罪,我们哪里受得起嘞。”
颜言立在沈昀身后,冷声道:“茶不凉,小心烫嘴。”
那人不认得颜言,见他相貌轻,眉锋一凛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点了点,忽而脸色一变,悻悻地闭了嘴。
茶厅内陷入沉默。
“贤侄,这就是今天抢票的人,我已给你抓来了,任你处置!”
唐迟人未到,声已至。
一众配着斧钺刀叉的黑衣人列队而出,他在中央金戈铁马地出现了。
他拍拍肚子,身后的保镖将三个捆好的人形粽子扔到了众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