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林颂安意识模糊间,察觉到身边人掀开被子起身,在她下意识去寻找热源的时候,额头上被落了一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重新回来。
他半躺着,将林颂安拥进怀里,轻声道:“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眼睫颤动几许,林颂安强迫自己睁开。
卧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窗帘被彻底拉上,判断不出现在是几时几刻。
她看向身旁垂眸盯着她的男人,缓缓开口:“几点了。”
“两点。”
“凌晨两点?”
“嗯,凌晨两点。”
林颂安的脑子短暂地当机了片刻,她试图转身去寻找自己的手机,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染上红色印记的锁骨之下。
池聿的视线漫不经意地扫过那一块,沉声道:“找什么?”
“手机,”林颂安说,“小姑姑找不到我肯定很着急。”
“她刚才打电话来过,我替你接了。”池聿说。
“嗯?”林颂安转回来,睁大眼睛抬眸看着他,“那你怎么说的?”
“说你在我家,”池聿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今晚不回去了。”
两人凑得近,林颂安清晰地望见男人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扯过被子,仰头吻了吻他的唇。
“饿了。”她说。
池聿一只手随手拨了拨她的碎发:“刚才煮了面条,放在电饭锅里温着,起来吃?”
林颂安又往下缩了些,吐出一句:“衣服。”
衣服?被脱在浴室里弄湿了。
林颂安此刻身上未着寸缕,掩在薄被下的身躯被池聿揽在怀里,稍一动便觉得浑身酸。
“你的衣服我放进洗衣机里洗了,”池聿说,“先穿我的。”
林颂安面色潮红,轻轻“哦”了声。
待到池聿起身去寻干净的衣服给她,林颂安才从床上爬坐起。
长发散在光洁的背后,只露出两侧嫩白的肩。
这个点,城市静悄悄的。
窗外车流不再,唯余路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
池聿再回来时,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见林颂安的动作有气无力,他不免坐到她的身侧,问道:“累?”
林颂安“嗯”了声,瞥到地上还未被收拾起的的几张纸巾,再看看床头桌上已然被用空了的东西,她小声道:“太多次了。”
池聿没忍住笑,替她把胳膊从袖口套进去:“抱歉,下次尽量忍着点。”
林颂安看了他一眼,心里揣着不信任。
就刚刚,她好几次都想把它推出去,最后还是反抗无效,信了男人嘴里永远还有下一次的“最后一次”。
池聿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也没多言。
见她把衣服穿好了,才把人揽到怀里抱起,出了房门走到餐厅。
林颂安已经很饿了。
很简单的一碗面,她吃得连汤都不剩,最后又从冰箱里拿了几片面包,津津有味地嚼着。
池聿在洗碗。
客厅的电视机里播放着一档小有热度的直播综艺,林颂安没仔细看,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有些无聊。
起身想去看看池聿碗洗得怎么样了,刚迈开步伐,放在茶几下的一叠病例却不小心尽数倒下。
散落在林颂安脚边。
她俯下身收拾。
简单看了两眼,发现都是些旧的宠物病历单,落款的宠物医院她第一次听说,想来是池聿从艾星辞职后再找的那份工作。
林颂安整理好,正要放回去。
上面两张被风吹落,又重新掉下,甚至翻了个面。
病例背面的空白的,上头有一些用黑色水笔写的字,她以为是池聿随手写下的备忘。
刚想收好,指尖碰到末尾的句号时,猛然一颤。
【6月30日,很久没这么近地看她,好想念。】
林颂安怔住了。
这日期是不久前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她出差回洛北的那次。
不禁想到什么,林颂安又去捡另一张。
【5月14日,今天明江下了雨,她没带伞,也没穿外套,站在舞团门口左右望,许久也没等来公交车,我站在街对面的树下,想把伞给她,又怕她不想看见我,好在最后有好心的同事将她送回家。】
“……”
林颂安忽然把那些纸放下,从最上面开始,一张张地往后翻。
【5月2日,她今天十点才下班,回家的时候步伐轻快地踩着路灯,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开心。】
【4月20日,她又去那家明江菜馆吃午餐了,和同事一起,我坐在角落的单人桌里,她看不见我。】
【4月6日,今天没看见她。】
……
【2月17日,她和一个小女孩去商场逛街,应该是买了衣服,我没跟进去,只看见她出来时笑着。】
【2月10日,新年快乐,为她放了烟花。】
……
【12月23日,今天没看见她。】
……
【11月19日,家楼下的包子铺这么好吃吗?今天的早餐还是这个。】
【11月5日,没赶上高铁,明天周一了,下次再去。】
……
【9月24日,今天在下班路上碰见了一只博美,她停下来看了很久,却不蹲下逗一逗,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想到了当初在宠物救助中心附近的草地上,她拍手吸引小狗和她走的模样。】
……
【8月27日,今天她去参加社区活动,教小朋友跳舞,很漂亮。】
【8月6日,从舞团回到家,公交车要坐十五站,她喜欢戴着耳机听歌,从黄昏到黑夜。】
林颂安翻到最后一张。
【7月7日,那篇访谈里的人果然是她,原来她去了明江。】
7月7日。
这是所有这些日期的开始。
而后在这一年,断断续续的,池聿在每个月里,会去明江两次。
林颂安竟每一次,都毫无察觉。
她不禁弯唇笑笑,可微红的眼眶却透出一丝无法言语的疼惜。尽管之前猜出了男人去明江找过她,可当这些语言被写出来时,她仍旧觉得受到了冲击。
身前落了一道阴影。
池聿不知道她看了多久,慌乱过后,又生出了点懊恼。
应该藏好的。
“你是不是傻?”林颂安说。
池聿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尾:“难过什么?我心甘情愿的。”
林颂安抬眼看他,被眼泪浸润过的双眸闪烁着亮,“为什么不叫我?你明明就在我身旁。”
“怕你生气,怕你赶我走,”池聿说,“你要是不让我去明江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林颂安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泪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倾身向前,整个人埋进男人的怀里。
“池聿,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池聿垂眸。
窗外有月光照进来,扫在他们身上,落到地面,就成了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他摸摸她的脑袋,点头说“好”。
-
方宁在洛北待了一周后,就又回法国了。
她这趟回来也没什么正经事,主要就是看看林颂安,见她谈了恋爱,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便放心地离开了。
家里舞室的镜子池聿找了人来换。
那道裂缝在经过了两年的光景,重新被修补好。
池聿入职了新的宠物医院,林颂安也在为十月份的考试做准备。
一切都在安稳地进行着。
除了某些时候,那面新的大镜子被开发了新功能,导致林颂安的练舞时间,总是一再被拉长。
八月中旬的时候,两人去了一趟川屿。
那是个南方很美的海边小城,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海浪哗哗,响在耳边。
“我喜欢这里。”林颂安这么说。
夜幕降临时,他们去逛东屿湾。
这是川屿最出名的一片海滩,海滩往上的路边有许多小摊贩,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一位卖花的姑娘。
她把花束摆放在车的后备箱里,种类很多。
而她身旁站着的,是一位与之年纪相仿的男人。
没有客人时,他们便自顾自地聊天。
不知说到什么,那位姑娘伸手揉乱了男人的发,而后者却含着笑,表情无奈,一副任由身边人闹的样子。
见林颂安盯着那处看了许久,池聿捏了捏她的手,问道:“喜欢?”
“啊?”
“喜欢的话便买一束。”
可林颂安却摇了摇头,“下次吧。”
那两位老板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呢,她不想打扰。
两人又往前走了走,来到柔软的沙滩上,不远处的街头驻唱弹起了吉他,吸引走许多人。
林颂安听到熟悉的曲子,她牵着池聿,在一盏路灯下,抬了抬手:“我们来跳舞好不好?”
她最近学了新的舞蹈,有个版本是双人的。
“教我?”池聿说。
林颂安点点头,她让池聿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
“跟着我。”
耳边嘈杂,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池聿却专心的,只望向她。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他们站在灯光所及之处。
恍惚间,周遭的背景似乎全部暗下,他们站在路灯下共舞,仿佛世界只有彼此。
尽管池聿跳错了好几个舞步,但林颂安还是笑盈盈的,极有耐心。
最后,池聿抬起右手。
林颂安牵着他,在他的臂弯身前,轻轻转了个圈。
音乐停下了。
林颂安耳边的碎发被海风吹起,池聿将它们勾到耳后。
“很美。”
“很漂亮。”
林颂安笑着环住男人的脖颈,她微微踮脚,问了和上次一样的话。
“那有没有有更喜欢我一点?”
池聿俯下身,让她的双脚踏实踩到地面。
“傻姑娘,”他这样说,“说过了是爱。”
不是喜欢,是爱。
林颂安又说:“这是一支关于春天的舞。”
春天,万物复苏,一切新生活的开始。
林颂安想,他的苦难发生在春天,那她要用很多个春天来覆盖,来填补。
让他想起春天、经历春天时,不会再为了阿津难过,不会再为了沈澈而愧疚。
池聿却摇摇头。
“不止这些。”他轻声道。
还有他们,他们是在春天相爱的。
那在伤口结痂时,冰雪融化后。
有个姑娘朝他伸出手。
林颂安以为池聿是她在经历一切失去后,命运赠予她的,殊不知,在池聿心里,她才是全部美好的开始。
命运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即便伤痕累累,也依旧期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池聿,”林颂安说,“那我也想说。”
“说什么?”
“说——”她顿了顿,似乎是觉得难为情,可许久,还是正色道,“我、爱、你。”
池聿怔愣无言。
灯光照进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是全部的林颂安。
搭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
半分钟后,他比她更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像是练习了无数遍。
“嗯,我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