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萧霖秋同扶光争辩之际,下方陡然传来熟悉的女声,“老头,你以后还是别待见那个人了,他满心满眼都瞧不起你,真以为做个无权长老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只听长鸣拍着膝盖大笑起来,“若我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岂不是同他无异?”
纸鸢放下手中的药钵,然后转身坐在长鸣对面的藤椅上,“总之我看他就不像好人,你还是少跟他往来。”
沉默不语的人不停盘着手中的灵珠,似乎在思忖什么。
停滞于檐顶的二人本打算就此离去,却不料风吹动尘絮牵引纸鸢的视线朝屋脊左侧望去。
见此,萧霖秋不免心惊,他握住明忆鸿的手臂,不断深呼气,企图不被对方发现。
直到纸鸢转头后,他的心才堪堪沉下去。
原以为他会就此逃过一劫,但他完全跟不上明忆鸿的思路,在月入云层,高峰各处皆被黑暗笼罩时,对方竟猝不及防地站起身,将自己的藏匿地光明正大的暴露出来。
[你快蹲下!]
萧霖秋急得不断拉扯身侧人的衣袖,可对方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纵身跃下檐顶,把下面两个毫无防备的人吓得尖叫连连。
“鬼啊——”纸鸢顺势扔出手中的铜药棍。
周遭的枯叶盘旋于明忆鸿的身边,他迅速抬手接住飞来的铜药棍,然后稳立在原地,静候二人平复下来。
迟迟跳下来的萧霖秋当即用金光点亮黑暗,让二人在看清他们的同时,出声制止道:“我们是人,不是鬼!”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人瞬间捂住嘴,把声音咽回喉咙中。
见此,萧霖秋忙不迭展开解释,“纸鸢姑娘,你可还认得我?”
“你是……”纸鸢缓缓放下手,将他上下打量个遍,随即对方有些恍惚道:“……萧公子?”
萧霖秋连忙笑着点头。
“那这位就是明先生——对么?”纸鸢盯着明忆鸿看一瞬,“可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闻言,萧霖秋缓缓回应说:“我们是被旻尊要来坐镇试炼赛的,白日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一道真气从这座高峰飘来,所以……就想跟来看看,然后我就恰好发现了刚采完药回来的你。”
“原来是这样。”纸鸢低声呢喃道。
与此同时,长鸣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长戒尺,对方正绕着他用戒尺不断比量。
萧霖秋有些不解地问:“您这是……”
眼见对方的戒尺即将贴在他的背脊上,身侧突然乍现银光,将戒尺硬生生弹开。
“阿忆。”萧霖秋忙不迭按住对方的手,他又用意识说:[他没有恶意。]
“哎呀,现在年轻人的警惕性已经这般高了?”长鸣搁置手中的戒尺,单手抚弄垂在下巴的白须,“……但也非坏事。”
“不过你们万不可误会啊,我方才见这位……萧公子身姿挺拔,仪态绝佳,想必是从富贵世家出身的少爷。”
听到这里,纸鸢似是对其说废话的行为感到习以为常,于是她直接说:“老头,你还是说重点吧,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变态。”
“既然纸鸢都这么说,那我就不跟你们弯弯绕绕了。”长鸣甩袖卧在躺椅上,他顺手拿起藤桌上的葵扇,扇动几下后,便娓娓道来,“就是几天前啊……”
“咳咳——”纸鸢咳嗽几声,示意对方打住。
反应过来的人迅速坐起来,只听对方郑重道:“我想请萧公子帮个小忙。”
“小忙?”萧霖秋毫不犹豫说:“……那您尽管说,这点我还是能办到的。”
长鸣的脸上露出一个试探的笑容,“劳烦萧公子去水天一色,替我取回万年前遗落的弦丝。”
“水天一色?弦丝?”萧霖秋听得满头雾水,眉毛都拧成川字。
眼前人以卖关子的语气说:“水天一色的主人极为神秘,唯有一个礼,方能打动他。”
随即他伸手指向放置在屋内正中央的架子,上面恰好躺着一把失去银弦的陈旧木琴,“而遗落的弦丝……应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长鸣把此事说得轻而易举,仿佛这对萧霖秋完全没有难度。
“若是萧公子已经准备妥善,就带上这个,明日出发。”对方引用灵力,将一枚昙花令牌塞进萧霖秋的手中。
一时之间,萧霖秋踌躇不已,“先等等,这会不会有些太快了?您能否同我细说水天一色之事?”
“我不知道。”长鸣回答的很干脆。
“什么?”萧霖秋下意识睁大双眼,“您难道没去过?”
“去过。”对方晃悠着脑袋,又补充道:“但忘了。”
就在萧霖秋欲说还休之时,对方当即摊手说:“这几万年过去,换作是谁,也不会记得啊!”
隐隐之间,萧霖秋总觉得寻弦丝一事,断不像长鸣说的这般简单。
鉴于试炼赛尚未结束,萧霖秋不得不提出晚几天出发寻找弦丝,而长鸣也爽快应下,对方甚至扬言要教他永生念,但他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会,何况连长鸣自己也不能将其参悟透。
所以这回权当他是在信守诺言。
眼见夜满三更天,萧霖秋他们作势同纸鸢和长鸣告别,但他们刚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女人追赶上来。
“我带你们出去,顺便还要下到峰底,拿回山涧岩之间的壶器。”纸鸢如是说道。
闻声,萧霖秋随口问:“拿壶器做什么?”
“山涧峰的清泉唯有三更天的时候最有灵气,那是制药的良剂。”纸鸢耐心解释道。
萧霖秋缓缓点头,旋即他把最初的困惑说出,“纸鸢姑娘,我冒昧问一下,你是何时辞别纪姨来到仙界的?”
“在你劝我离开悬崖的次日。”纸鸢淡淡说,“那天我想了整夜,最终决定离开旧地,去往新的天地,但我没想到的是,天不遂人愿,使我穷困潦倒多日,后来我于阴差阳错之下,踩到仙界的传送阵,来到了山涧峰。”
“是老头收留我,如若没有他,我恐怕早就饿死在山野角落。”
“那走到最后——你可有想开?”萧霖秋问。
纸鸢的神情暗淡下来,她敷衍几下后,就同萧霖秋二人分道扬镳了。
立在原地久久不去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她……]明忆鸿欲言又止。
萧霖秋牵住对方,把其往另一侧拉,“阿忆,解铃还须系铃人,纸鸢姑娘的心结,唯有她自己才能破除。”
[哦。]
“别不开心啊,她能走到今天,是不会被轻易打败的。”
萧霖秋劝慰道:“还有,你若是再这么慢下去,小二十醒来见不着你,她恐怕又要哭了。”
[好。]说完,他反拽住萧霖秋,化作一抹银光,朝宁心居飞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出,惹得萧霖秋浑身虚脱,他本就跟不上明忆鸿的速度,更别提被对方带着极速飞行。
萧霖秋随口而出的话一语成谶,面对小二十聒噪的哭闹声,再加上自己尚未缓和过来,他完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帮助明忆鸿安慰人。
就这样,他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企图逃避周遭的环境,可他抵不过小二十声音的穿透力,在他即将崩溃之前,他终于伸出头来望向束手无策的明忆鸿。
“阿忆——你快想想办法呀!”萧霖秋欲哭无泪道。
话音未落,明忆鸿立刻抬手捂住小二十的嘴,迫使对方发不出分毫声音。
就算吵闹声彻底停止,可小二十的脸都要憋红了,索性萧霖秋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抱住明忆鸿怀里的女孩。
无需多久,小二十便在他的安抚下,顺利止住泣声。
但在此期间,萧霖秋偶然用天乾探知女孩身上有寒气刺骨之痛,等他掀开小二十后脖颈下方的衣裳后,一道冰霜印俨然显现于眼中。
“这是怎么回事?”萧霖秋低声道。
彼时,怀里的小二十用手比划着,不停“咿呀”出声。
但萧霖秋压根看不懂,也听不懂对方想要传达的东西,他无奈望向身旁站着的人。
下一刻,明忆鸿的声音慢慢回荡在脑海中,[她说,方才看见有道人影自窗外经过,对方释放的灵力让她很疼。]
紧接着小二十又低声嘟囔几下,似是在撒娇。
[她还说,她的东西被那人偷走了,要我们抢回来。]明忆鸿转述道。
萧霖秋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什么东西?”
[龙脊。]
等萧霖秋把小二十重新哄睡着后,他缓缓走出去,见明忆鸿正俯身凑于窗扉前观察什么。
于是他小声问:“阿忆,可有什么发现?”
只见明忆鸿遗憾摇头,[此人手脚干净,未留下任何余息,方才我把院子查过一番,没有任何发现。]
谈话间,苍穹已然亮起,宁心居周围的树叶婆娑摇摆,晨雾朦胧,圆门外隐约显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霖秋虚眼看向来者,他喃喃道:“小舟。”
顿时,二人一拍即合,他们当即迎上去,把花溪舟拉向别处深院。
被萧霖秋强行按坐在石凳上的人神色茫然,“萧兄,待会试炼赛就要开始了,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小舟,现在有比试炼赛更紧急的事情,你先听我说。”萧霖秋忙不迭稳住对方。
此话一出,花溪舟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对方的脸上甚至还有几分似有似无的兴奋,“萧兄,你尽管说,我一定能帮到你们。”
“小舟,最近仙界可有什么异常?”
花溪舟沉思片刻,扶住下巴认真说:“据我所知,唯一的异常就是——”
萧霖秋听得眼睛发直,可对方却逆转话锋道:“你昨日突然逃跑,还被明先生拖着到处走,这件异常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一瞬间,萧霖秋竟不知是先追究明忆鸿的行为,还是花溪舟没能答出他想听的答案。
他瞥过身侧人一眼,随即再度向花溪舟开口:“难道你没听旁人谈及,生人误闯仙界之事么?”
“生人?”花溪舟略微蹙眉,“我想起来了,前天试炼殿前偶然出现一名魔界的感染者,还好被贤松长老事先预料,否则这几日的试炼赛恐怕要被耽误。”
“怎么个事先预料法?”萧霖秋追问道。
花溪舟的眼神一亮,“前些日,贤松长老发现仙界东侧的山峰中,居然潜藏许多未被发现感染者,而且他还顺道救下了一名青年。”
“仙界怎会有感染者?”
“这……”花溪舟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萧霖秋忙不迭发问:“那名被救下的青年是谁?”
“他好像是个富家子弟——”花溪舟将视线停留在明忆鸿身上,“对,他就是昨日被明先生打出擂台的人!”
“他现在位于何处?”
花溪舟缓缓笑起来,她悄悄说:“那人自然是在试炼峰后面的居所,听说他背脊的骨头都被打断了,这样下去,估计是不能参加复赛了。”
顷刻间,枯叶落在石桌上,萧霖秋和明忆鸿同时起身。
“小舟,你先去忙,我们马上就回来。”
萧霖秋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带着明忆鸿一溜烟就跑不见影了。
试炼赛在一个时辰后,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霖秋负责找富家纨绔询问情况,明忆鸿则要在贤松的居所附近寻找异常。
随着时间一分一毫的流逝,萧霖秋盯着眼前闭口不言的人,他又不死心道:“廖少爷,你的伤我都替你治好了,现在你只需要轻轻开口,把那天夜里经历的事情说出来,我定会对你感激不尽!”
等待许久,仅听对方轻飘飘道:“我不能说。”
“为何呀?你能不能告诉我?”
萧霖秋欲图继续追问,却不料敞开的门口缓缓显现明忆鸿的身影。
而眼尖的富家纨绔当即指着明忆鸿发怒道:“怎么是他!”
彼时,明忆鸿先敲两下门,然后径直走到萧霖秋的身边。
坐在榻上的人更加震惊,他拉长声音喊道:“你……你们居然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