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你以为云大在这里修比其他大学都豪华的运动场只是因为人傻钱多吗？”南心低笑，“年轻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在这里奔跑，他们脚步下蓬勃的生气，是人间至阳，才得镇住下面那个蠢蠢欲动的黄泉入口~”

方晖闭上眼睛一次次深呼吸，仿佛很陶醉似的，细细感受涌起的风。

若非是方晖提前说了这下面是黄泉路，单凭生平镜上方晖的举动，看着更像是在隔着油纸闻汉堡。

南心等方晖嗅了几轮之后才问，“黄泉路是什么味道？”

方晖睁开眼睛望向远处，却没停下深呼吸，“好像是笠城老房子里……我爸还在，我妈也没生病的时候……紫砂锅里炖的墨鱼猪肚汤，还混着我爸身上沾的油墨味。”

“哟，小晖，你想家了？”南心若有所思，“现在黄泉路修的比较人性化，为了让大家快乐上路，会让你味道你心里最留恋的味道，等献祭仪式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到你日思夜想的地方去了。”

南心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又想起一个学生不好意思的声音，还有点结巴，

“你……你好同学，体育场这个时……时段……嗯，学生会预约使用了，要进行……毕业晚会的准备……”说完手指不太好意思的搓了搓衣服角，“南边那个场……场地是空着的，如果你朋友过来……过来找你运动的话，可以去那边。”

方晖笑了笑，“哦，我不是来运动的。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似乎在这里丢了一串手链，过来找一下。”

那磕磕巴巴的同学到还挺热心，一面用卷尺比划地面，一面认真的问，“什么样……样子？你和我说一下，我要在这里踩……踩点测量数据呢，找到的话给你送……送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宿舍在……在哪里……”

方晖感激地笑了笑："太感谢了，我叫方晖。不用特意送宿舍，如果找到了，麻烦放在西门传达室就行。"他抬手比划着，"手链是朱砂红的，一共24颗珠子，中间那颗最大的上面有一朵莲花暗雕。”

对面憨厚的摸摸自己的头，“哦，好，好的。不用客气，很……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学生会活动部的，我……我叫鲁天元，我是建筑系大二的……”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法庭中的众人都是一怔。

这是平行世界中的鲁天元？他和方晖竟然是同学……

生平镜呈现在眼前的，正是两人初识的场景。从表面上看，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仇怨，可方晖为何在平行世界里依旧没有放过他？

方晖也很友好的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就在两人手掌相触碰的一瞬间，南心“哎哟”了一声，

“方晖，离他远一点。”

方晖下意识的甩开鲁天元的手，鲁天元呆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惊讶的问，“同学，怎……怎么了吗……”

方晖随便编了个理由，“不好意思啊，我白天的时候手心不小心扎了根刺，刚才握手的时候忘了有这回事，一碰到不由自主就……”

“这样啊……”鲁天元又不好意思的笑笑，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令场面尴尬，“没……没事。同学，那我就先去那边量了，不打扰你……你找东西。”

方晖点点头，“你先忙。”

而后等鲁天元背对着方晖走远了，方晖才开口问南心，“怎么回事？”

“他是纯阳之体，身上有大气运……你现在力量还没掌握完全，靠近他，容易引发你的力量暴走。”南心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把他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可你不是说靠近他我的力量会暴走吗？”

“他就像……”南心似乎在思考，抛出了个例子“老虎。你被老虎追了，就会暴走。制服，也很难。但一旦你杀了他吃掉，那可就是大补。”

方晖似乎被南心的一席话挑动起了神经，又或者是在空气中又闻到了什么，捕猎者的本能被激活，他吞了吞口水，一如四年前在黑暗中面对马老师那样，只不过如果说上一次还有“正当理由”的话，那这次就是纯粹的贪婪作祟，向鲁天元赤裸裸的伸出一把割肉砍刀。

方晖左眼视野倏的一下变的猩红，鲁天元的确周身散发着纯粹的金光，而鲁天元本人似乎又是个古道热肠的老好人，气运里更是一丝浑浊的杂志都没有。

“他的灵魂一定很美味……”方晖舔舔嘴唇，“让我想想……”

南心催促，“用业火解尸炉，你会的。现在正好没人，你可以试试……”

“嗯。”这次方晖回应的倒是迅速，而后咬破右手中指，在运动场正中心蹲下身去，双手撑地。

一缕缕白色离火从方晖指尖伤口跃出，与方晖的血缠混在一起，在地上沿着既定的纹路游走，不多时，方晖周身就出现了一个闪着白光的咒文圈，方晖立身在咒心位置，合掌一击。

整个咒阵银光大亮，符文如潮水般向四周奔涌，瞬间覆盖了整个运动场。看台、跑道、草坪，每一寸地面都爬满了闪烁的咒文。紧接着，咒文又沿着体育场外侧向空中攀去，在半空中交织成穹顶，将整个体育场笼罩其中。

咒文经过鲁天元时，似乎是花了很久才漫过鲁天元的身体，而方晖一直保持着两手撑地半跪的姿势，汗珠却大滴大滴流在地面上。

鲁天元向前迈出的脚步凝滞在原地，而当他意识到不对劲转过头的时候，身体已经虚化成了一个轮廓样的幻影。

他折回来，“走”到方晖旁边，虽然只剩下模糊的虚影，但仍然还能自如的说话，“方晖，体育场里是发生什么了？是谁在变魔术吗？”

方晖面不改色，“对，这是魔术。我毕业设计是物理与艺术相结合的命题，正好在体育场试验一下效果，毕业晚会会用到当气氛组，提前告诉你就没意思了。好看吗？”

“好看，你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你就是来找手链的……咦，方晖，这魔术有奇效，我说话竟然不结巴了。”鲁天元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要听不清，而后开始重复，“我说话竟然不结巴了……我说话竟然不结巴了……不结巴了……”

方晖没再理会鲁天元。

当最后一道符文在头顶闭合时，方晖缓缓摊开右手。一团跳动的离火在他掌心凝结，逐渐化作体育场的微缩模型，微缩模型里，赫然跳动着一个金色的灵魂。

"南心，"他凝视着掌中之物，"他确实是个美味的食材，烹饪起来还挺麻烦的，我从来没见过剁椒鱼头的头还能在案板上继续挣扎的……他的灵魂剥离的那么完整，竟然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来跟我对话………”方晖把微缩体育馆拿远了，翻个面继续看，“南心，你看这像什么？"

"嘻嘻...像水晶棺里的费列罗巧克力。"南心的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第一次施展就这么熟练，真是令人惊喜。"

方晖哼了一声，“这不都是你的杰作吗。”

南心倒也不否认，“是呀，好好欣赏它吧。”

方晖随手把微缩模型揣在了衣服口袋里，“好东西，要慢慢吃。”

而后再冲着咒文穹顶一挥手，全部的咒文瞬间隐没在空中。

“准备好了，十天之后开饭。”

南心乐呵呵的，“小晖，效率真高。”

而方晖这次并没有排斥‘小晖’这个称呼，很是自然地顺着南心的话说，“我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转身走出了体育场。

……

接下来的十天，方晖大都呆在宿舍里，有时候和老大老二还有李宇一起打牌，打累了就在宿舍泡四桶泡面，吃完了睡觉，睡醒再打牌。四个人似乎都没把找工作当成眼前的头等大事，状态活像靠打牌续命的四个泡面精。

直到第九天晚上，也就是毕业晚会的前一天，四人才在某次打完牌后略略的聊了一嘴人生。

也无非就是李宇的想无限咸鱼，无限躺平，啃老也行，总之他觉得不婚不育不工作，现在醒来吃泡面打牌的状态就是最完美的人生。

方晖宿舍的老大家庭一向管的严苛，说是毕业了回家乡当个物理老师。

老二则是凭借优秀的简历和丰富的学生活动获得了一家电子设备制造企业研发工程师的录用通知书。

至于老三，他对物理兴趣不大，本身也是调剂来这个专业，老大笑称他只想毕业了和女朋友赶紧结婚，生个娃。

最后转向方晖，“老四，你呢？”

方晖一愣，“我？”

是啊，要怎么回答？不管其他四人干什么，总归也是‘人类’会做的事情，无论是过最好或者最差的人生，也不过就是生老病死一轮回。

而他呢？

他要干什么？他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自己也不知道。

方晖垂下眼睫，轻轻说，“我想回家。”

其余三人表情闪过一瞬怜惜，大概是以为方晖是思念已故的亲人，七嘴八舌的围上来，

“你想回笠城吗？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

“是啊，听说笠城风景不错，我们也没去看过，可以趁毕业陪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