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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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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负雪慢慢眯起眼,微启的唇瓣不含血色:“怎么?你在警告我?”

祁白川没有说话。

“还是你看中我了?”梅负雪又道。

话出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倏而一滞,随后声音有意无意放缓,带着勾人的尾调,“唔……也不是不可以,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个没人要的冒牌货,多亏了有你在……”

梅负雪嘴里含着音,瞟过一眼,叹息着继续:“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是你将我救出火海,于情于理我都该心存感恩,若是你真的有心,我未尝不可委身做一次炉……”

“嘶……”

桌上那只手轻轻一颤,他吃痛下意识出声。

“收好灵力。”

那对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隔着方几毫无波澜,仿佛面前不过是枯骨生肉,惊不起一点水花。

祁白川把住那截消瘦的腕骨,不容抗拒,一点一点凭着劲道将之带至半空,猛一翻,掌心大剌剌展露在二人的视线中。

未来得及散去的灵光点缀在指尖,映衬出了梅负雪苍白的面色。

“还有,”对方顿了顿,“这条路不适合你,下次换个法子。”

眼睛蓦地睁大,梅负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半张着,想出声反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那张昳丽的脸庞转眼间变化了几个度。

最后一咬牙,目光扫过无意识的裴初,他终于恨恨地蹦出几个字:“要、你、管。”

……

裴初回过神来时觉得脑袋有些痛,那种痛余味无穷,好似在本就迷迷瞪瞪的状态下又被人敲了一棒。

心中惦念着事,不敢多懈怠,他费力撑起身子,睁开眼打量。

这一看就发现车内气氛十分不对劲。

祁白川已经回来了,正安静端坐在他对面,敛眉不语,峥然清疏,并无异样,似乎在思索什么,那柄白璨璨的佩剑不知为何化形出来,横在腿侧不远处,刚好分割开这片狭小的空间。

而佩剑的另一半——

正是恹恹的梅负雪。

矮几上热气腾腾,姜茶的余温晕了满车,暖融融的,似无形的隔阂,将几两边的面容染上一层模糊湿气,裴初一个辟谷的修者坐久了竟也被那甜腻的热气浸染,不自觉滚了下喉咙。

声音有些大,梅负雪听得动静朝他觑了一眼,没过多表示,复又重新靠回车壁,视线定在那壶姜茶上,大抵是不想看见他。

裴初不敢搭话。

就这么过了一会,或许是被车内热气蒸的头闷,也或许是瞧着碍眼,对面抬了下眉:“你喝了吧。”

裴初:“……”

这话刚出,他就觉身上又多了道视线,轻飘飘的,似有若无,却让他浑身发凉。

裴初立马板起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不不,您喝吧,我不渴。”

“……”

又过了许久,对面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什么纸张撕碎的咔嚓声,但更加沉闷,很密集,隐隐夹杂了股恼劲。

裴初不明所以,悄悄探出头观望,就发现梅负雪怀里似乎揣了个什么东西,个头不小,圆盘似的。

声音就是从那头发出来的。

还不等他再观察,就见那圆盘咔一声脆响,从中间被撕成两瓣,又从两瓣变成四瓣,又从四瓣……

梅负雪撕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残缺的饼,像是透过它在看其他什么东西,看了半晌没解气,开始放在嘴里咬。

旁边横着的剑也悄无声息往那移近了一些。

裴初实在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以他现在的脑回路,大概能猜出来就是传说中的闹别扭,但闹什么别扭他不知道,怎么闹的他也不知道,目前为止最大的可能就是祁仙君买来的东西太难吃。

所以——

他清了下嗓子,自告奋勇:“公子,若是不合口味,我要不再下去给您买点?”

“……”

梅负雪鼓动地腮帮子一停,面无表情看向他。

裴初一脸真挚。

幽幽的声音传来:“是不合口味,干巴得要命,吃一口脖子能梗到城郊外跟诡兽相亲相爱。”

裴初试探道:“那我……”

“你吃了吧”

几瓣看不出形状的饼递过去。

他:“……”

那种透心凉的感觉又上来了。

“我觉得……”裴初两手放在胸前一起推脱,眼神坚定的仿若要奔赴战场,“祁仙君饿了,他更需要这份食物。”

“……”

佩剑抵住矮几腿,啪的发出轻响。

梅负雪脚勾着踢开剑,“唰”地一转身,侧身冷嗤:“你饿了?”

祁白川手下一空,小臂失去支撑垂在腿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好像并无恼气,不咸不淡道:“不饿。”

梅负雪:“不饿你为什么要买?”

祁白川没说话,静默地看着他。

裴初:?

等等,有点不对劲。

难道他记忆出错了,最开始谁先要买的来着?

对面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对视,谁也没吭声,蓄势待发,让他觉得下一刻两个祖宗就要不顾他这个外人掀桌而起。

最终祁白川似是不愿再计较,率先别过头,视线从那张饼挪到矮几上的姜茶,又停到那张比他还状似三更雪的面庞上。

然后道:“饿。”

梅负雪语气生硬:“饿就吃。”

那张饼终于被接走,换到另一人手里。

饼其实不难吃,刚出炉外酥里嫩,一折便是一阵咔嚓脆响,喷香四溢,本是副令人食指大动的模样,现在却硬生生受了无妄之灾,碎成一了滩看不出形状的薄片。

但量确实是少了一半,几上的姜茶也动了一半,那人似乎故意而为,留下一堆麻烦的烂摊子等别人收拾。

祁白川一手捧起油纸,另一手捏起一片薄渣送进嘴里,温度有些失,但依旧脆口。

梅负雪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那么听话,微不可查顿了一顿,才又缩回原位。

不过这次似乎心情没那么糟糕,虽依旧没给旁边人好脸色,却能提神拉着裴初唠嗑。

他缓声道:“裴仙君是苍梧宫弟子,修为一定很出色吧。”

裴初忙不迭道:“言重了,比不上祁仙君。”

梅负雪:“别跟他比,他又不是正常人。”

裴初:“……”

“还……行,如果是对上叶家,有九成把握。”

“如果是涵虚宗的其他弟子呢?”

“其他弟子?”裴初不确定道,“您是指……”

“韩峥。”

“……”

祁白川手中的油纸多了条褶皱。

梅负雪道:“叶家此次灾祸与他有关,你们不受宗门限制,迟早要对上他。”

裴初一噎,闻言也拧起眉:“若是他……我不确定,涵虚宗虽为第一大宗,可弟子实力差距也很大,譬如祁仙君这类,更何况……若是真关牵扯到长老宗主那等人物,我们宫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梅负雪若有所思。

片晌,问道:“他什么来历?”

裴初回答:“韩峥出身世家,于二十年前论道大比拜入涵虚宗,应该与叶鸿赫同辈,不过叶家主当年入涵虚宗情况特殊,鲜少有人知道,据我观察就连叶家下一任继承人都只以为叶鸿赫那几年是闭关修炼。”

梅负雪点头,随即又陷入沉默。

裴初察言观色,见二人间氛围没那么奇怪了,也开始活络起来:“但公子若非宗门中人,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

梅负雪:“我叶家的,本就受宗门管辖。”

“那……”他稍加观摩,估摸着对方修为诚心建议道,“叶家势微,属世家末尾,底下很多家族都……此行公子随我一路势必会被盯上没,公子切记保护好自己,或者跟紧祁仙君。”

“无妨,”梅负雪摆手,“不是有一条提升修为的捷径吗?”

裴初惊了:“还有这等好事?”

“有啊,你不知道?”

对方似惑非惑瞧了他一眼。

裴初好奇地问道:“什么?”

梅负雪:“双修。”

裴初:“……”

“啊?这……这……”他脸涨得通红,“等下,我才没有……”

“你没试过吗?”梅负雪打断他的话,有些奇怪道,“你们名门宗派的弟子不都爱这口,这还是他教我的。”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祁白川。

裴初:“……”

他悚然看向一边捏油纸的人。

祁白川:“……”

裴初是真被吓到了,他这辈子都没见到过如此震裂三观的事,双修是道侣间那啥的雅称,非道侣……那就是采补,正道子弟谁会干这种事。

想到这,他看向对面的眼神顿时发生变化,大宗首徒崩塌的形象犹如一把锤子,在他幼小纯净的心灵敲了个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原来……怪不得……”

他喃喃自语。

怪不得堂堂祁白川这种身份的人会随身带着一个力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柴,竟然是如此……

等等。

“可双修不是互补吗?而且如果实力太差,不就成了……”

单方面汲取,白白送灵力。

“谁说要跟我了?”梅负雪嗤之以鼻,“世家宗派那么多弟子长老宗主,总有人比他……唔……嗯……”

祁白川下了个诀,朝对面冷声道:“出去。”

裴初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兔子般掀开帘子往下蹦。

外面不出所料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梅负雪:“……”

车内重归寂然。

帘角被揶进缝中,光线骤暗,人一少冷清便涌上来,佩剑被悄无声息踢到角落里,矮几上浅浅的划痕昭示着此处不久前刚遭受了迫害。

梅负雪摸了摸自己掌心,一如既往的光滑,压下的那一刻力度不小,但先挨着木板的可不是他。

油纸被搁在几上,划痕半掩在饼皮的碎渣间,祁白川不紧不慢拭了手,低声道:“气消了?”

梅负雪“呵”了声:“不是你先找的事吗?”

“此招有违因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梅负雪:“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它难不难?”

祁白川:“你从我身上拿到灵力了?”

“……”

手指微曲,轻轻磕了下地面,梅负雪眯起眼睛,自下而上看着那张平静的面容。

识海出现动荡,系统弱弱地爬出来:【宿主,你什么时候又抢的灵力?】

什么时候?

梅负雪垂下睫,出神地看着矮几。

自然是在叶家的时候。

是掌心相对的那一刻。

他借着裴初的光紧紧扣住那人的手,将体内气劲全数唤出,试图引出灵力却都石沉大海,安静的就好像这人从未修过道,体内也没有丝毫灵力的波动。

真奇怪,明明叶憬都已经成功了。

他哪一步错了?

是实力差距太大吗?

“你所做的都是无用功,”祁白川背对过他拾起那把可怜的剑,看不出表情,“心急只会酿祸。”

“那我就这么废着?”梅负雪嘲讽。

“我说过我给你。”

梅负雪一愣,指腹敲击的动作慢下来,无意识抚摸着地板上的纹路,似是不解,又似是在犹豫。

窗外阳光寂然吊起马车里的金灰,氤氲着那双浅眯的琥珀色瞳孔。

良久,长睫抖落一簇金雾,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轻声询问:“你要怎么给?”

祁白川抬起胳膊,垂落的袖摆恰好遮住几上微不可见的划痕。

他落音清晰:“手给我。”

……

夺取灵力之法从未有人见过,主动送上灵力修为的人就更令人震撼了。

梅负雪看不懂他的意图,但眼下别无他选。

手摊在桌上,任由其摆弄。

自二人同行以来,他统共被按着输过三次,第一次是为了查看经脉好做判据,第二次则是他自己没押住劲,抵着身体伤势加重的风险去杀人。

至于现在这第三次——

确有不同。

不像往常只是舒缓疼痛,这次灵力淌过枯竭的经脉,仿若有了灵智般,顺着雷劫劈出的缝隙穿插在其中,缝针一样。

祁白川眉头微皱,牵引着沿路的灵力,指腹用力,按的本就纤细的手腕更加苍白,骨骼也凸在外面,看着很是病态。

梅负雪倒没那么矫情,只觉这次抓人的力度比方才抵在几上那一下还大,他在这丝丝疼痛的间隙中竟还有心情去思考对面人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沉吟片刻,越想越觉得对方所说话之离奇,于是出声:“喂,你……”

倏地一下,经脉猛然颤动,梅负雪仿佛被人扯住了不存在的尾巴根,一个激灵挣脱手腕,没控制住用力过猛,脊背结结实实磕在马车壁上。

没心思顾及疼痛,他微微睁大眼,感受着缝合的经脉,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做到的?”

祁白川收回手,对他的反应皆是意料中的沉静:“我的灵力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

这番解释确实说得通,不然也没法说明他为何不能对这人下手。

可是……

“你既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早告诉我现在绝对是另一副态度。

祁白川却道:“你忘了我的伤?”

梅负雪怔然一瞬,慢慢坐回蒲团。

对了,伤。

伤疤不小,但也算不上大,跟他全身的经脉相比不过尔尔,但伤的位置很特殊,脐下三寸,贯穿丹田——

这该是个致命伤。

他见过的伤太多了,横劈而下的,直刺倒钩的,最常见的就是贯穿而过,譬如秦修心脉那一下,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又能很好地解决麻烦。

思及至此,他视线落在桌几边沿处,穿过阻隔描绘出那伤的形状。

然后慢慢锁起眉,沉吟道:“我会帮你的。”

祁白川扶正歪斜的矮几,没回应这句话。

他收了剑,又朝外看了一眼,约莫在判断刚才跳出去那人有没有跟上来。

梅负雪问道:“你现在的实力能够帮我多少?”

祁白川稍稍偏头,示意他把手再放回去。

梅负雪不疑有他。

刚才渡来的灵力应该已经快到极限了,这次的明显要差些,但聊胜于无。

呼吸声轻轻浅浅,随着腕上脉搏的跳动此起彼伏,他神情专注,都集中在身体的感官中。

灵力治愈经脉的感觉难以形容,宛如枯木逢春,死水微澜,那种蓬勃的生机会令任何一个修者都心驰神往——这是实力修为的象征。

许是过久没感受到这种松弛,他半阖着眼,撑着矮几头靠在车壁上,眸光一动不动盯着对方那只手。

这次的时间格外长,长的日头隐隐都往下落,正当他困倦眼皮打颤时,蓦地被一声惊呼叫醒。

【宿……宿主?】

梅负雪身子一蜷,外表看不出多大异样。

他沉下心慢慢将注意放在识海。

“怎么?”

【我……】系统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

梅负雪凝神看去。

他的识海是一片虚无薄雾的淡金色,没渡劫前就是这样,渡劫后就多了点东西。

一团模糊的光团。

现在那团光正忽闪忽闪地游荡在迷雾中,跟个提灯似的,看着有点迷茫。

梅负雪抬高胳膊,毫不客气将它扯下来:“你在做什么?”

【宿主,你看周围。】

不等他再观察,识海中陡然发生动荡。

成片成片的金色祥云一朵一朵炸开,弥漫了半边广阔无垠的识海,在猝然爆开的云花中,还夹杂了什么东西。

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扭麻花似的缠在雾气中,又顺着缝隙汇聚在梅负雪掌心。

不,不是掌心。

是光团。

梅负雪愕然地盯着手中那具愈发清晰的光团。

身形骤然一晃,本来识海中凝聚成型的神识开始虚无涣散,星星点点的灵力顺着他的身体逃离,全都被那光团所吸走。

梅负雪:?!

“你怎么抢我的灵力?”

光团:“……”

它也不知道啊,它明明什么都没做。

梅负雪手一抖,光团上下翻滚着远去。

但毫无用处。

神识中的灵力就跟八百年没见过骨头的狗一样,屁颠屁颠跟着它一溜烟地跑走了。

梅负雪:“……”

他差点破口大骂。

这到底是个什么混账玩意,怎么还带噬主的。

然而不等他散形逃离识海,就又出现了变故。

半空中那团翻飞的光大概是吸足了灵气,逐渐变慢,一点一点,缓缓定格在半空中,当着梅负雪的面,做了个类似伸懒腰的动作。

他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一个圆地跟球一样的东西,怎么会做出这种复杂的东西。

也正是这时,神识的消散减慢,识海中剩下一点残羹冷炙稀稀落落回到他的身体,勉强稳住了他几近半透明的化形。

梅负雪神情呆滞。

不给他反应时间,头顶就传来急速的破空声,抬头看去,就见一团白花花的,不知名物什对着他脑门往下砸。

梅负雪:“……”

团子下落速度遽然加快,经历了刚才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大概也猜出了这是个什么玩意,手忙脚乱运气起身就准备亲手接。

谁知变故又生。

团子将至未至,虚空中猝然传出碎裂声,梅负雪的手抬到一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识海毫无防备被撕了个口,一位白衣少年不疾不徐出现在半空中,游船戏水般轻松,剑鞘一挑,团子蹦跶着上钩,跟着旁人滚跑了。

他:“……”

“祁白川,你给我站住!东西还我!”

神识归位,梅负雪猛然一颤,乍一睁开眼头有点晕,但他来不及多想,瞄准就近处的那个白影就往前扑。

他娘的他算是知道了。

怪不得某人这么好心,原来目的在这呢。

刚刚帮他修复经脉都不一定是真心的,应该是试探,估摸着从他往对方身上抹口水的时候这人就起疑心了,只是一直按压着没动,就等一个好时机。

现在好了,他一时大意真被逮着空子以牙还牙。

“祁白川!”

梅负雪喊得声嘶力竭,他离得近,手脚并用着扒。

车内空间实在不大,他这番大动作顿时撞的矮几侧翻,没喝完的姜茶撒泼洒出来,淋了二人一身。

无暇顾及其他,梅负雪一发力,两膝横跨在对方腰侧,随即便松开劲道,整个身子毫无缓冲就往下面坠,那架势活像要压死对方。

底下果不其然传来闷哼声。

人过来的时候祁白川不知怎的也没躲,车内狭窄,倒下去的那一刻只来得及看见他用手肘磕住地面,借着摇晃的车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外面的裴初正跟灵兽抱团,半梦半醒间就听车内一阵天崩地裂,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头身颠倒往下栽。

好不容易扒拉住灵兽脖子,又听见车内一声带着怒火,跟没了爹娘一样指名道姓的叫嚣声。

他慌忙一跳,怕出差错拉开车帘急声询问:“祁仙君,梅公子,你们……”

话到嘴边,蓦地卡回嗓子里。

就见车内本就逼仄的空间内,硬是被两人搞得一团糟,壶渣碎了一地,矮几腿断了半截,名震宗派的天之骄子被压在下面,发冠扯的歪歪斜斜。

但人还是很镇定的,长腿微曲,半躺不躺身形稳当,即便身上多了一个人重量也不见疲态,甚至还有闲心想去抽手扶一下。

相反梅负雪略显忙乱。

他双膝跪地,更准确说是跪在下面人衣服上,整个人气急攻心喘息连连,那模样恨不得咬碎牙龈生吞了对方。

裴初目瞪口呆,手保持着掀帘的姿势,说不清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幅场景。

此时此刻,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来得正好。”

察觉有人来了,梅负雪森然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帮我把他按住。”

裴初:“……”

他脑中不自觉想起来梅负雪口中双修遍名门宗派修者的豪言壮语,颤声道:“这……我加入……不太好吧?”

梅负雪眼神威胁:“让你上你还不愿意?”

裴初:“……”

“我……”他有苦说不出,结结巴巴半晌,最后一狠心,“公子,我实在是打不过祁仙君啊,实在不行,您让他上我……”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嗖地飞出去。

……

梅负雪冷冷瞧着下面,一手稳住身子,一手攀上那处伤疤上:“东西交出来。”

祁白川仰望着上面,这番低压的作态也不显狼狈,他瞥过自己现在的姿势,道:“你让我如何交?”

梅负雪依旧垮着脸,非但没松手,还抽了身下人的腰带,顺势将人撑地的手从后面绑了起来。

“嘭”一声过后,这下对方是彻底没了支撑点,完全躺在车内。

但神色依旧不见慌乱。

他道:“你先松开。”

梅负雪面色不善:“做梦。”

边说边钳住下面人的下巴,大有一副死杠到底的气势。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祁白川:“听了一路。”

梅负雪:“……”

什么特殊癖好。

对方似乎觉得他被打击得不够多,又补充了一句:“你用神识交流,波动太大,想不知道都难。”

梅负雪:“……”

他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似乎一直都低估了这家伙的实力。

本以为即便渡劫失败,应对现在的麻烦也绰绰有余,谁知一而再再而三在这人身上栽跟头。

哪家好人能窥探别人的神识。

梅负雪面色更难看了。

许是对方瞧出了他的挫败感,出声转移话题道:“这是个刚化形的灵物,应该还不错。”

说罢轻轻敲了敲地,那团不知名的物什终于显现出来。

白中带金,浑身绒毛,乍一吹风似乎还承受不住,整个团子冷的微微战栗。

约莫是察觉了两人的目光,那团子抖了抖绒毛,缓缓舒展开,露出一双微阖的浅金色的眼睛。

“主……人?”

团子迷迷瞪瞪,茫然了好一会才清醒。

待完全睁开眼,看到面前两人一上一下这副场景,整个团都僵住了。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梅负雪眼疾手快,赶忙起身捉住那只想去跳车追随裴初的玩意,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半晌,他难以接受地开口:“走地鸡?”

团子:“……”

“还能长。”

祁白川指尖灵光一闪,被当成麻绳捆的腰带自动脱落,经过刚才梅负雪毫无章法的揉搓,已经看不出原样。

“幼年体,放在身边养着就行。”

他坐起身,从梅负雪手中接过那只疑似幼鸟的肉团,弹指将其近乎于无的两只翅膀给揪了出来。

梅负雪看着那弱小的身躯陷入沉默。

这玩意……当作预备伙食都不够塞牙缝。

“它为什么会是只鸟?”

梅负雪还是无法接受现状,明明最开始还是个疑似天道指引的使者,威风得很,现在突然告诉他,这其实是个灵宠。

祁白川应该看出来他心中所想,耐心道:“你的招式可曾受限于它?”

限制?

梅负雪眨了下眼,靠回车壁。

他清楚记得醒来时这团子对于他本名招式的解释——渡劫成功后的产物,但因意外保留下来。

意外?

什么是意外?

他来到这里就是意外。

这世界上的仙早就陨灭了,只有史书上有迹可循,况且每位仙飞升的方式不同,更无人知道仙的本命招是什么,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还是一头雾水。

目前唯一所知就是他这招式能夺人灵力,但代价……

从叶憬那就可以看出来,根本就是虚无缥缈。

“你似乎对我的招式很了解,难不成你也渡过劫?”

祁白川还在摆弄那只团子的翅膀,闻言不咸不淡道:“若我真渡过,便不会有伤。”

也是。

梅负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若真有人成功飞升成仙,应该早就名动宗门,而不是像这人一样拖这副病体四处漂泊。

沉思之际,那边忽然又传来响动。

循声看去,就见那团白金色的幼鸟缩成球,瑟瑟发抖站在祁白川两指上,再往后退一步就能立刻滚下车重新投胎。

发现梅负雪终于注意到自己,团子可怜巴巴:“宿主……”

刚出口,似乎发现这个称呼已经不妥,又开始改口:“主人……”

梅负雪对于抢自己灵力的家伙毫无怜悯之心:“一边玩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团子:“……”

“你刚刚不是还想着替我报仇吗?”

它哭卿卿拍着两只拇指大小的翅膀,奈何头大身小,别说飞,扇两下都累得要命。

“我一出生就被虐待,主人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梅负雪头也不抬:“我以前怎么对你的?”

“你以前……”团子话一卡壳,似乎也被问住了,立马换了个话题,“刚刚在识海里,你还在跟他打架呢,怎么现在都……”

它疑惑地打量了番正在束冠整衣的祁白川,犹豫道:“进展得这么快了。”

梅负雪:“……”

他朝着另一边看去,就发现那人已经倚在车门前,半边身子已经在外面,看模样随时准备出门而逃。

虽然这词实在跟他不搭。

梅负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方才在识海抢他团子的账还没算,以前把他当傻子诓的账也没算,自己现在居然就莫名和和气气地坐在这跟对方闲聊了。

察觉到这点他顿时心情不太美妙。

“祁白川!”

祁白川毫不意外地侧开身,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你这个……”

对方愤怒控诉。

然后一时不察分心扑了个空。

他反手一捞,将差点掉下车的人提起来,顺了顺脊背,道:“灵力恢复好了?”

“嗯?”

车帘大敞,梅负雪猛一站稳,滚滚冷风顺着长袖倒灌进衣内,肌肤相贴之下竟一点都不觉得冷。

心绪又被牵走,他稍微一怔,尝试唤起体内枯槁已久的经脉,有暖流循环渐进。

经脉的感觉不会出错,那是他自己唤出的灵力,充盈,蓬勃,他的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恢复……

他默念着这个久违的词。

……

车行得愈发慢了,沿路影影绰绰的枯树印在苍青的天上,卯足劲等待临近的新春。

稀稀落落的冰凌倒挂在墙垣,朔风若是吹得很了,便噼里啪啦摇起银铃。

偶有修者经此而过,看着刹步在车沿边的两人,免不了面色怪异。

梅负雪指尖一撮,猝起的火苗驱散严寒,将沿路的冰碴子哗啦一下都烧成水花,全渐在泥里。

祁白川松开手,任由对方乐此不疲。

“还坐车吗?”他道。

梅负雪朝他嗤去:“你在瞧不起谁?”

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裴初见状,兴奋地挥手:“二位……”

梅负雪没搭理他:“我们要顺路去哪来着?”

祁白川:“ 巫城,城主府。”

“那有什么好玩的吗?”

“韩峥母族。”

梅负雪眉梢一动,兴味盎然“噢”了声。

裴初加快了步伐,与车并齐。

“二位这是……”

话未说完,眼前两人蓦地消失,一股熟悉的眩晕感的袭来,他左脚绊右脚,来不及上演倒栽葱,人就跟着没影了。

剩下没说完的话都飘在尾音中。

“双修……完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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