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周末，应赫却一去不回，本来说好要一起吃饭然后看房，临近中午却又说要加班，有一个眼部碱烧伤病患急需处理。

滕静言本来都在网上找好吃什么了，是收藏里一家西北私房菜，和西颂的本地口味很像，之前和公司同事去过一回，没好意思大快朵颐。一直想带应赫去吃来着，结果他要加班，只好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吃。

大餐变面条，好惨。

医生怎么这么忙啊！

以前和公司小艺人林晖聊天，对方男朋友是个准一线，说俩人一忙起来，一个月就能见几面，一个睡了一个回来了，一个走了另一个才醒。男方希望女方退圈，但是也没有推进结婚，林晖一生气就分掉了。

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是她没工作，等到真的进组忙起来，见个面就更难了。但如果真的失业了，她每天就这样眼巴巴等应赫吗，那更不可以。

就像当时听林晖吐槽完，她还开玩笑：“失业了每天可怜兮兮等男人，上班每部戏都有不一样的男人，谁会傻到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虽然应赫这棵树确实不错，森林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拍戏意味着她可以变得更好，成为更厉害的人。

厉害到，站在一表人才的应医生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

滕静言去见投资方前，睡了一下午，补足了精气神。

她心里盘算，简莎的气质应该是偏冷的，在遇到阿南之前，她连自己都没有看到自己，所以她的衣着一定不会明艳。

是以她看了半天，从衣柜里层拎出一件黑色小礼服。

虽然是几年前买的，但丝毫没有过时之感，只是滕静言这几天家里蹲，也没有忌口，腰身丰腴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脸，其实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简莎好歹也嫁了人，算是少妇了，胖一点更贴合。

这件衣服质地挺阔，裁剪十分简约，腰身处理地很完美，有一种低调的贵气，既不招摇，又能将她的身材优势很好地展现出来。

毕竟，简莎的职业是裸替，身材是硬性指标。

根据孙欣发来的地址，她按约定时间到达。

推开江畔半岛酒店的VIP包间房门，明亮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睛。

秦一和孙欣都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以及两张熟悉的面孔。

——牟辛远和季可桐。

这也不奇怪，听孙欣说，剧本只有牟辛远看过，而牟辛远是她老板，可能也牵涉了些投资问题。

而季可桐，作为他的女伴一起赴宴，也很正常。

牟辛远穿着黑色西装，但衣服却压不住一点狂妄，不像个正经生意人，倒像个穷途末路的公子哥。身边季可桐则是工装夹克和牛仔裤，简单随性。

两个人的举止并不亲昵，像是正常的工作往来。

滕静言微微一笑，目光在两人身上稍作停留，随即转向秦一，礼貌地点头示意，季可桐回以微笑。

秦一上前，摇着一把折叠扇，颇有些文人墨客的模样：“牟总，我不用介绍了吧，贵司女艺人。”

圆桌主桌的年轻男人手指敲着桌面，目光穿过圆桌，看向滕静言这边。

听到秦一的话，他推开凳子走过来，抬起下巴，目光却直直定在滕静言身上道：“秦导偏心了，你这么说，我倒像个外人了。”

孙欣打哈哈，“您怎么能是外人，丛总，您是金主爸爸。”

“少来，一声不吭就把女主定了，我怎么感觉被怠慢了呢。”

男人看起来和牟辛远差不多大，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看似随意，气质却是矜贵，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看起来十分嚣张且不好惹。滕静言心想，又是哪家公司的太子爷，年纪轻轻，看起来气质凛冽，不像牟辛远那般纨绔，但也有几分小说里斯文败类的感觉。

“丛总，你搞投资眼光可以，看演员真不算内行。上次给我塞的女主角连台词都说不清，最后扑穿地心。”牟辛远悠闲点了支烟，也晃悠了过来。

刚抽一口，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季可桐，又把烟给灭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笑：“所以，女主角很重要。”又看向滕静言。

滕静言一直没插上话。她不是名利场上的交际花，在这种场合一直甘心做听众。但这次偏偏是女主角，现在看着大家你来我往，既想融入，又游离在外。

秦一扯过滕静言胳膊，笑说：“丛总，这是这次剧本的暂定女主角，滕静言，牟总公司的。”

又对滕静言道：“丛双，红柚娱乐CEO。”

滕静言从进门开始，丛双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此时依然，丛双的表情带着玩味，居高临下地审视，眼神并不友善。

红柚娱乐是柚子视频旗下的娱乐公司，这几年网络剧大热，催熟了柚子视频等几个大视频平台，他们成立专业娱乐公司参与投资、制作和发行电影电视剧网剧，打造了好几个大IP，赚得盆满钵满。

“丛总，幸会。”滕静言主动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如白玉。

“幸会。”丛双伸出手，虚虚一握，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俯身道：“滕小姐，久仰大名。”

说完他大摇大摆走回座位，坐定慢条斯理道：“秦导，我第一次投文艺片，别坑我啊。”

秦一倒也很有风骨，并不谄媚，他指了指丛双旁边的座位对滕静言说：“你坐过去。”

然后气定神闲坐下来道：“滕小姐的气质很独特，我看过她之前的片子，演技也算过关，当然，还要再调教。”

滕静言朝那个位子走过去，路过季可桐，她挑了挑眉，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

手刚放在椅背，准备拉开坐下，丛双那慢悠悠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调教就是还需要时间呗，拉长投资周期，风险也就更大了。”

他闲适地抽着烟，目光转向侧后方的滕静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滕小姐的绯闻我也有所耳闻，看起来并不像甘于寂寞的性格呢。”

莫名其妙。

滕静言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丛双，从进门起，感觉他说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还有点阴阳怪气。她确定不认识这个人，并且没跟柚子视频打过交道。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滕静言暗自揣测。很多资方都会塞人进组，红柚娱乐旗下肯定也签了不少女艺人。如果丛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却被秦一抢先一步定了她，那确实会让人感到憋屈。

不管怎么说，她是金主爸爸，又坐主桌，滕静言想定下来，必须经过此人同意才行，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

秦一不卑不亢道：“这家店很有名气，就是上菜慢。好菜是要等的，咱们来了就能吃上的馆子，丛总应该也不稀罕。”

季可桐不紧不慢：“之前静言和邱霭是同一个经纪人，两个人是合约情侣。”

丛双弯起嘴角：“和更红、流量更大的男艺人捆绑，我没理解错的话，算是寄生？”

“小艺人没什么话语权，公司怎么安排怎么来就是了，现在他们已经解绑了，对吧？”季可桐答。

丛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凉菜上齐，饭局算是正式开始。

凉菜陆续上齐，饭局算是正式开始了。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看似融洽，但谁也没有再提女主角的事。

平时秦一都是媒体追逐的焦点，但是这场饭局他不是C位，坐在滕静言的右手边，并没有热衷社交的样子。

《看见》还在剧本完善阶段，后期肯定还会有其他资方，没有丛双也会有其他投资人。实力决定态度，秦一本身就是金字招牌，不愁没有投资人，所以他的淡定也很好理解。吃了几口菜后，居然拿出手机开始旁若无人打麻将了。

……秦导似乎真的很爱麻将。

牟辛远举杯：“丛总，红柚娱乐最近风头正盛，听说买了好几个大IP，有没有什么好项目一起合作？”

滕静言默默观察局势，发现牟辛远对丛双挺尊敬的，不像是她先前猜想的太子党。

丛双抬了抬下巴，答非所问道：“你们公司投那个玄幻剧不是要在我们平台上了，宣发也上点心，柚子现在走奈飞模式，主推自制剧。”言下之意宣发他们是一点也不想投。

季可桐：“这个剧虽然成本不大，但故事还是有吸引人的地方，我读过原著小说，书粉基数挺大的。”

丛双：“你在这个剧里是女一吧，我记得你在《使者》里演的挺好，干嘛想不开演这个？”

季可桐也很诚实，给自己斟满一杯，起身，“丛总，拍戏不能只靠情怀。《道心无二》能在柚子视频播，已经超出我预期，我敬您一杯。”

的确，这剧能卖给柚子这样大流量的平台，确实开了个好头。酒喝了一半，她才知道，季可桐在这部电影里也有出演，简莎就是她饰演角色的替身，戏份不多，但是很重要。

“其实简莎这个角色确实需要新演员，我们这些经常露脸的，常年活在闪光灯下，对观众来说已经没有神秘感了。”季可桐说。

秦一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后面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提议搓麻将。丛双没兴趣，滕静言不怎么会，最后秦一、孙欣、季可桐和牟辛远凑了一桌，还有一个男人有事先走了。

滕静言坐在包间的长条沙发上喝蜂蜜水，她喝的不算多，但是胃里不太舒服。

丛双端着一瓶巴黎水走了过来，坐在了滕静言旁边。

“说说吧，你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丛双的深绿色瓶子跟她手里的玻璃杯碰了一下，高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在一片更加凝重的审视中。

滕静言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其实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大多数女性都和简莎差不多吧，这个社会并不在意女性的自我意识，更多是在绞杀。”

丛双似乎来了兴致，“听起来挺极端的，女权？”

“并没有，我只是说我的理解。丛总说的绯闻，也是公司的运作，并没有与我商议过。”

“我不觉得女性像你说的这么可怜。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你也在不经意地利用性别优势，引导男性自我绞杀呢？”

丛双的话音刚落，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麻将桌上传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夹杂着季可桐和孙欣的低声笑语，显得格外遥远。

滕静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冰凉刺骨。

她抬眼看向丛双，对方依旧倚靠在沙发背上，姿态闲适，但那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似乎法官在宣判被告的罪行。

“性别优势？”滕静言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你觉得我在利用性别优势？”

丛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巴黎水，然后将瓶子对着光，观察气泡的凝聚消散，像是在等待答案。

“或许吧。”滕静言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麻将桌的喧闹中。

她猜想丛双应该是认为她接受了某种潜规则，从而拿到了这个角色。也不怪他这样想，她这种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演员，说自己凭本事拿到秦一的女主角，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丛总，其实简莎和阿南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求生欲，我争取这个角色也是一样的。”滕静言坐得笔直，安静道，“我也不想溺死在花边新闻里。”

丛双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瓶身，发出细微的“叮叮”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滕静言继续说下去。

滕静言一句话总结：“所以，我只是尽全力在争取生存空间而已。”

丛双收回手指，轻笑出声：“然后，将别人一脚踹下，替你忍受黑暗？”

滕静言一愣：“我不明白丛总的意思。”

刚说完，滕静言的手机屏幕亮起。

应赫：【丛双没有为难你吧？别理他，这货脑子一直不太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