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教授果然没有骗诺拉——这确实是一份辛苦而收入微薄的工作。
每一天,柜台后面的她都要面对成堆的金加隆、银西可和铜纳特,数不清的账单在她的指尖流转,诺拉必须集中全部精神;而柜台另一侧则是无数的麻瓜客户。这些人对魔法世界一无所知,除了兑换货币、神经质地盯着钱袋,生怕魔法会让它凭空消失之外,他们最喜欢问的问题就是“魔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古灵阁八点关门,但诺拉的工作远未结束。每日账目必须整理清楚,所有收支都要逐一核对,再誊抄到账本上。这些工作,巫师同事们只需轻轻挥动魔杖便可完成,而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用手写,一般要再耗上两个小时。至于休息,每个月只有两天。而说到薪水,大厅里那只专门负责吓唬人的巨怪保安,赚得都比她多。
可奇怪的是,比起过去几年,这段日子竟成了诺拉十一岁以来最轻松的时光。
在霍格沃茨时,她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寻找魂器和勉强应付学业之间疲于奔命。而在古灵阁,目标简单明了:艾格告诉她,只要拥有一百个客户,她就能获得进入库房的资格。
诺拉决心做到这一点,她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尽管童年大多都摇摆于在霍格沃茨的暴饮暴食和暑假的缺觉少食之中,19岁的诺拉仍然拥有颇具吸引力的外表。猫一样的大眼睛,高挑瘦削的身材,有些小斑点的棕色皮肤……也许这幅长相稍显现代,但只要用魔法生发液把头发变得柔顺卷长,再换上一条都铎时期的裙子,不影响她满足麻瓜客户们对女巫浪漫化的古典想象。
更重要的优势在于,诺拉愿意把工资拿来讨好客户。
古灵阁的薪水确实不高,但比起过去在印度快餐店或宠物店打零工的收入,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再说她存钱干什么呢?这里的钱对她来说都是“游戏币”,为了通关赶紧用掉才好。
七月入职后,她便意识到,要在九月霍格沃茨新生入学的高峰期抢占足够多的客户。她也确实做到了。仅仅一个月,她就完成了指标的百分之二十。
这或许要归功于诺拉的柜台上永远有免费的无糖南瓜汁和柠檬水可以倒;又或许是因为,她总在微笑着给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大小麻瓜朋友解释魔法来由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加入存钱的必要性;可能是张口就能背出的每周更新的各国麻瓜货币、金属价格与巫师币的汇率,增加了她的可靠度;亦或是她在登记客户信息时,“不小心”让客户看到的麻瓜首相和财政大臣的储户信息。
无论如何,这一连串组合拳下来,诺拉几乎从未失手。
存好钱后,她的麻瓜客户,都会得到一份她亲自整理的《对角巷商品价目表》,所有商品的地址种类价格都列在上面,他们可以尽情享受购物的乐趣。就读霍格沃茨的麻瓜学生,诺拉会发给他们特制的印章。只需要在信上盖章寄到她的柜台,她便会代为取款寄出,让他们的家长无需专程跑一趟古灵阁。
下班后的生活也和过去全然不同。她第一次一个人住。那些每天蹑手蹑脚回到寝室,害怕吵醒其他女孩们的时光结束了。
诺拉在破釜酒吧上面的旅店租了一间小屋子。
现在她可以尽情地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电台听麻瓜音乐。她还去麻瓜店铺租了一台电视机,虽然调试颇费了一番功夫。像杂技演员一样,诺拉站在破釜酒吧尖尖的屋脊上,将电视收发器安装上去。但总算成功收看。下班后,诺拉会按以前的习惯,先和沃利一起研究研究怎么破坏那幅画的。然后在尝试无果后,放松地窝在床上,吃着薯片看一集《请讲普通话》。
同事们对她的态度也不错。古灵阁除了妖精之外,巫师几乎都是混血,或者是思想开明的纯血。以及一些巨怪、巨人以及混血的安保。那些死守血统观念的人看不上这样服务别人的工作,或者说,他们什么工作都看不上。也许是诺拉总是抢着买单,经常付钱请大家喝饮料的原因,无论如何,比起学校里的一部分人狗皮膏药似的针对,现在的人际关系她已经非常满足。
每个月的15号,是她固定的休息日。她会坐火车去探望莉莉,确保她一切安好。
莉莉如今在一家由斯拉格霍恩投资的魔药房工作,斯内普也在那儿。那地方离科克沃斯不远,但她和斯内普并没有住在一起,每天傍晚都会各自回家。
每次诺拉来,莉莉都会提前请假,陪她一整天。于是,在诺拉探望莉莉的日子里,她一次也没有碰见过斯内普。
有时,她们会去城里那家不大的百货公司,看看橱窗里麻瓜女孩们喜欢的时兴的东西。或是沿着熟悉的街区散步,走过那些见证她们童年的地方。
公园里,秋千的铁链已锈迹斑斑,嘎吱作响。曾经亮漆鲜艳的红色转盘,也因为风雨,全是斑驳污渍。顺着河岸走,远远看着钢铁厂废弃的设施堆在河岸上。偶有白色的水鸟成群落上锈蚀的机械臂,科克沃斯的衰败像是自然演变的一部分。
但她们最常做的事情,是去科克沃斯一个巫师聚集地的诊所帮忙。
穿过蜿蜒狭窄的小巷,推开那扇不显眼的门,便能见到图奇医生忙碌的身影。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巫师,总是低头处理那些被巫师们救回来的麻瓜。无辜的他们,在不该被卷入的风暴里也遭受重创。
诺拉跟随莉莉,和其他巫师一起,将受伤晕倒的麻瓜捡回来,恢复好再清除记忆送回去,让一切像从未发生一样。这本应是魔法部的工作,但在一个逐渐失序的世界里,这些愿意负责的巫师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维护麻瓜平静的永无乡。
有时诺拉会注意到莉莉身上的伤痕。那些细小的刮痕、淤青,甚至是隐隐泛着黑魔法残余气息的灼伤。诺拉明白,那大概是莉莉在参与反抗食死徒的行动时留下的。
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会叫诺拉一起,诺拉知道,莉莉担心她应付不了。
只有在这些时候,莉莉的眼中才会偶尔闪烁过去那种狮子般的光芒。自从她和斯内普在一起,大多数时间,她的神情都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似乎她曾经独有的那种活力正一点点被抽干。
当诺拉小心翼翼地提议她可以带斯内普一起来帮忙治疗的时候。
“我没有告诉他。”莉莉迟疑了一会只是说,“他总是说这些事太危险了。”
诺拉不知道,她究竟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这件事。她应该开心的,莉莉和斯内普在一起,总比和詹姆在一起,让她每天提心吊胆强吧。然而,莫名的难过却总是在心底浮现。
莉莉和斯内普像是彼此的狱警。只是,斯内普被关押得很快乐。
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斯内普之外,还有一个人对莉莉的恋情感到高兴,那就是佩妮。
从得知自己曾经光彩夺目的妹妹,不仅毕业后留在家中“啃老”,还和那个怪胎穷小子斯内普在一起后,佩妮对莉莉的态度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许多。她比过去更频繁地从伦敦回家探望,甚至经常好心地劝莉莉“想开一点”。如果实在不行,她可以帮忙介绍莉莉去伦敦的一家工厂织袜子。
尽管莉莉无数次平静地解释,她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住在家里只是为了照顾父母。
詹姆一毕业就加入了普德米尔联队。他确实天赋异禀,原本的新人都要先在二队磨练,而他直接拿到了正式追球手的位置。他的球风“轻灵大胆”,诺拉津津有味地读着预言家日报上的文字转播,詹姆的身影,在照片里如燕掠空一闪而过。偶尔,诺拉也会关心一下他的花边新闻,出于一种奇怪的责任心。
卢平去了爱丁堡,在一家古董店做店员;彼得回到了巴斯,帮忙打理家里的小酒坊。诺拉多么希望那个远离人群的人是彼得,而不是卢平。但她理解他的选择,因为他温和而逃避的性格。她只是担心他没法长久坚持,狼人身份迟早会被发现,也许卢平还是会被迫不断更换工作,直到被邓布利多收留。
局势日渐紧张,仿佛一条拉紧的弦,只等某一天被猛然拨动。玛丽回到了麻瓜世界,如今正在读预科,准备升入国王大学。
还有一个人,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关于他正在世界哪个角落的想象,常常在她忙碌的间隙钻进脑海里。
又是一年圣诞节,雪花穿过断裂的黑木窗框,在玻璃外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诺拉蜷缩在一张小木椅上,剥开刚买来的热腾腾的烤土豆,同时翻阅信件。
一张明信片忽然从信堆中滑落,像一片飘落的雪花。
照片里,石砾粗粝,翠绿繁茂,层层叠叠的丛林托起金色的太阳神庙遗迹。背后的字迹依旧散漫而落拓,仅写着:“秘鲁,库斯科。”南半球正值盛夏,阳光在照片里不断闪烁,仿佛能从中折射出来。
诺拉放下土豆,擦干净手指,轻轻拎起卡片的一角,翻出架子上的相簿,缓缓展开。
在毕业的大半年里,她偶尔会收到这样的卡片,以窥见他旅行的吉光片羽。
有时是一张在墨西哥端着握着tequila的手,诺拉能看到他的食指上新纹了一只缠绕的小小凤凰刺青。
有时是一张泛美公路的沿海路段,照片里闪光引擎前盖的一角,于是诺拉知道他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
还有关于日落时分的海滩的照片。火烧般的天空下,风掠过海面,将一缕金色的长发吹入画面。让诺拉忍不住猜测,他是否找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自由灵魂,在旅途中互相陪伴......
不过,那也都不重要。
对着窗边的光线,诺拉再次欣赏了一遍太阳神庙的轮廓,随后将它珍重地放进相簿里。
他在无垠的宇宙中漫游,途径太阳的时候,只要有那么一刻,他想起过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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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一年过去,新的七月悄然降临。
诺拉已经在古灵阁工作整整一年。客户记录上的数字不断增长,终于触及她的目标。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从床上跃起,心情轻盈得仿佛羽毛,期待着艾克正式宣布她的晋升。
阳光炽烈,空气滚烫,而古灵阁厚重的几重大门之后,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冷峻。金钱的是冰冷的,但在这样炎热的一天里,这份冰冷格外让人神清气爽。
诺拉走过大厅,经过库房门口时,她向站岗的巨人们递上一盒蛋卷。一个巨人埃尔法拿过一只,迅速地卷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诺拉,总是给我们分享美食。”
诺拉总是微笑着,“没什么,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
这样的对话每周都会发生,但今天诺拉说的非常真情实感。
绕过正厅,她来到巫师们的柜台。深藏在大厅侧面的下层,要到达那里,需要经过妖精们的柜台,然后顺着右侧楼梯拾级而下。这样的设计,显然是为了让巫师们始终比大厅中的妖精矮上几级台阶。
“早安,诺拉。”菲比安朝她点头致意,又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听说,今天有好事?”
诺拉毫不谦虚地点头,凑近他笑嘻嘻地道:“晚上请你们吃饭。”
菲比安姓普威特,是一个纯血巫师,今年已经三十五了。诺拉进入古灵阁,艾克就安排菲比安带她。他又和蔼又风趣,对诺拉像妹妹一样。他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还有一个亲生妹妹,正是嫁给亚瑟韦斯莱的莫莉。诺拉最喜欢听菲比安讲他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双胞胎外甥的故事。
古灵阁大厅的妖精有近百个,但巫师顾问就只有四个。除了诺拉和菲比安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五岁的混血华裔女孩瑞贝卡陈,以及一个混血男巫奥利弗本内特。
跟瑞贝卡和奥利弗打过招呼后,诺拉坐在柜台后,等待着艾克的召唤。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桌上的传声器震动了一下,随即响起了艾克的秘书妖精埃莉诺的声音:“诺拉·佩雷斯,到艾克办公室。”
没等她回应,对方已经啪地挂断。诺拉侧过头,和瑞贝卡心照不宣地对视无奈一笑。
没有让妖精习以为常命令般的口气影响自己的好心情,诺拉起身走进了大厅向上的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透过镶金雕花的门,她看到对面那座直通天际的客户资料墙。羊皮卷堆叠着,像一座永不停歇的齿轮装置。顾问们可以在底部将资料抽出放进,齿轮会自行运转,将资料运向应有的位置,分门别类的放好。
对角巷的古灵阁地面楼层有十二层,呈一个奶油角的形状,螺旋上升,由大到小。越往上,职位越高,人数也越少。艾克是巫师的主管,也不过在第四层。
电梯停住,声音响起:“身份验证。”
“客户顾问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