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支着腿撑着脸坐在楼顶,手边架着细长的招魂幡,一阵大风吹过,他抬手扶了扶头顶的高帽子。黑无常笔直地站立在他侧后方,巨大锋利的斩魂刀跟随在他手边,身上依旧缠着那道粗壮的锁链。
两人的目光都在那栋阴气缭绕的大厦上,正在交谈着什么。
乔知闲扫一眼他俩,还没收回目光就和转头回来的白无常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乔知闲:……哦吼。
白无常歪头勾唇一笑,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乔知闲后座。黑无常接着出现在车外,手上端着白无常的帽子,身边飘着两人的武器。
摘除了帽子的白无常青丝如瀑,发尾绑着一根白色的发带,凑到乔知闲面前,“又见面了,乔老板。”
阴冷的呼吸喷在乔知闲脖颈上,乔知闲叹一口气,一巴掌糊到白无常脸上给他推远,又趁他还没来得及发火掏出好几个金元宝塞到他手里,
白无常脸色变化几瞬,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贿赂。“怎么今天到这来了?难不成那个大楼的烂摊子叫你来收拾了?”
乔知闲是真的捂都来不及捂他的嘴,鬼神的嘴是有一定的言灵能力的,这样……
“叮铃铃——叮铃铃——”乔知闲无奈地掏出手机,手机页面上显示一串*号,是加密通话,刚接通一道爽朗的笑声就不由分说地响彻车内。
“乔大师!近来可好呀,许久不见你到我们这里来喝茶大家都想你啦!”
乔知闲沉默,那道声音停顿一瞬强装镇定地迅速开口,生怕乔知闲直接挂掉电话。
“最近事件太多了人力不足乔大师你也知道,我记得你家离龙腾大厦挺近的,龙腾大厦这段时间事故频发,我安排了一个我们部门的超级得力干将来辅助你,那就麻烦乔大师啦!”
电话迅速转线接进了一道清朗略带不爽的声音:“……喂!我是阎玉龙,局长派来和你对接的,我已经在大厦门口了,你在哪?”
乔知闲听着这刺头一般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恐怕又要带娃娃了……
他揉揉太阳穴,“我马上就到,你在门口稍等。”
电话被挂断前还传来那边嘀嘀咕咕的声音,乔知闲看向旁边的白无常,眼神和脸色都淡的看不清楚任何情绪。
白无常自己也对加班深恶痛绝,因此害人加班,心虚得不行,但还是色厉内荏地瞪回去,“干嘛这样看我!人家都说了是因为你离得近,跟我可没关系!”话音刚落就闪出了车外,
乔知闲隔着车玻璃直勾勾地盯着他,晴朗无云的天气突然劈落一道手臂粗的紫雷在白无常脚边,逼得白无常身形刚显就又闪到了黑无常另一边。
白无常:……还好我反应快。
黑无常伸出手摸摸因白无常受惊飞起的招魂幡。
乔知闲寒着脸下车被迫加班带特别没礼貌的娃。目不斜视地径直掠过两位无常走向大厦。
大厦门口一个带着墨镜、口中叼着一根草的青年正烦躁地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一幅安静不下来的样子。
见乔知闲过来,那人像看不懂脸色一样,打量几遍乔知闲,特别不屑地开口:“你这小身板,喊我一声阎哥,你若是陷入危险我还能考虑要不要施予援手。”
乔知闲:……这破局长平时到底是怎么和要对接的人说的我。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阎哥。”
冷的掉渣子的语调,那张寒冰似的脸莫名让阎玉龙感到心里毛毛的。
阎玉龙:“哼,算你识相。” 嘶,怎么背后凉凉的。
两人并肩往大厦走,快走到大门时,阎玉龙拽过乔知闲闪到旁边灌木丛后面,
“有……”乔知闲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粗暴地扯了过去,他面无表情地揉着手腕,看着那个愣头青转头皱眉不耐烦地问:“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乔知闲微笑:……有奇怪的气息在我们旁边,你个傻逼动静这么大。
他勾出一个恶劣的笑,前面阎玉龙唤水成一个人形,蹑手蹑脚地去开大厦的门,乔知闲转头看向背后四楼的窗户。
那里有一个肤色铁青的小孩趴在窗边,目光如毒蛇般阴冷地盯着两人,双眼赤红,几欲泣血。
乔知闲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向它做着手势,声称自己是被这人强行拉过来扰人清静的,实在无力反抗。
只是一眨眼,那里又空无一人。
阎玉龙的水人毫无阻力地推开了大厦门,水人在空无一人的招待前台处转了一圈,又在各处晃荡一圈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门外的两人各有考量,决定进去探探虚实。
两人迈步进入大厦,
乔知闲的声音好像变得有点混沌起来,阎玉龙听见他说:“这个大厦估计有点其他的异能,你小心点。”
阎玉龙嗤笑一声:“你自己小心点吧。”
面前的空气震荡一瞬,乔知闲眼前出现了一个宁静而祥和的村庄,黄泥小路蜿蜒曲折,黄泥墙,黑瓦片,村民吵吵嚷嚷声音传入耳中,他皱着眉看向旁边想说点什么,就见威严慈祥的爷爷正大笑着转过来:“小阳,你不是说要去买那人的糖画吗,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了?”
乔知闲猛地愣住,脑海中闪过一些东西又很快忘掉,他垂下眼眸,望见自己的手臂带着一点少年的肉乎,手指圆润带着薄薄的茧,
爷爷见他呆站在原地不说话,过来摸摸他柔软的黑发牵起他的小手,笑呵呵地指向前面,乔知闲可以看到热闹的集市上许多村民在交谈,到处张灯结彩的,那个买糖画的老爷爷笑着朝自己招手,
乔知闲跑过去,用一直握在手中的硬币换回来一根丑丑的歪歪扭扭的龙形状糖画,懵懵地走回爷爷旁边,一个慈眉善目的奶奶正拉着爷爷唠家常。
肩膀突然被一只小手拍了一下,
趁着乔知闲回头,一只蛇嘶嘶吐着信子从旁边的草丛中飞出来,一口叼走了乔知闲刚到手的糖画,
再一回头就见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嘴里含着刚才还在他手中的糖画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他肩上攀着几条翠绿的蛇,鸡窝般的头发上顶着几条刚出壳不久的幼蛇,
乔知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迅速捂住了屁股,果不其然,下一秒爷爷带着风的拐杖就抽了下来,抽得小乔知闲甩着手跳起来呼呼,
“叫你时刻注意身周,怎么今天这么轻易就被小蛇夺了过去,最近偷懒了?回去加练二十组套路!”爷爷声如洪钟训斥着乔知闲,小乔知闲闷闷地应声,
又见自家爷爷慈祥地看向那浑身带蛇的小男孩,亲切邀请:“小蛇,去爷爷家玩么?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烤鸡哦。”
爷爷的眼神一望过去小蛇就缩着脖子快速摇头,扶稳差点被甩飞出去的小蛇们,几步上了树,几个呼吸之间身形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乔知闲总觉得自己手上少了些什么,不该是这么光滑的皮肤,他下意识地拉起了袖子摸摸自己的皮肤,爷爷捏捏他的脖子重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菜篮里都是乔知闲爱吃的蔬菜和肉类,
爷爷虽然总是很严厉,但是在吃穿用度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乔知闲,严厉的表面下是对乔知闲的期盼和呵护。
爷孙两买完菜走在回家的黄泥小路上,微风吹过带来干燥的田埂味道和不知名的花香,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有时候味道会形成很微妙的回忆。
只要你闻过一个印象深刻的气味,那么很多年以后只要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瞬间就会想起很多你原本以为忘掉的东西。
例如晒过太阳的被子的气味、雨后潮湿的泥土草味,以及这充实幸福的田间村庄的味道。
周围传来小孩们嬉闹的声音,乔知闲望过去,那些模糊的脸庞好像在他视线中慢慢变得清晰稚嫩,小孩们嬉笑着一溜烟从自己身边跑过去,有的还抻着脖子表情生动地朝自己打招呼。
是健步如飞、声如洪钟的爷爷。乔知闲眼尾染上点悲伤的情绪。他眨眨眼,周围的人脸好像又变模糊了,
“小阳!年轻人的小腿怎么走的还没我老人家走得快?”爷爷自豪的声音传来,乔知闲一愣,垂下眸子不知道想了什么,
忽地露出一个活泼的小表情“那当然是因为我让着你呀,不然我就跟那些小孩一起跑了哼!”
周围虚实不定的环境又变得凝实了,前方突然传来打骂声和小孩的哭闹声,爷孙两走到前面路口,发现一对父母正在当众殴打一个七八岁的遍体鳞伤的女孩,四岁的弟弟大哭着向父母告状,说是姐姐偷钱,不是自己。
当爷孙两站定在人群之外,世界好像一瞬间灰暗了下来,整个世界就只有被殴打的女孩,告状的弟弟和乔知闲还有着色彩,色彩将大家分为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人可以干扰乔知闲的行为。
那女孩无助地想躲,又被高大的男人提起来,结实粗壮的竹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女孩身上,微胖的女人扯着女孩的头发,动不动扇一个耳光,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咳得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上天无法入地无门。
旁边真正偷了钱的罪魁祸首正大哭着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女孩灰败的眼睛漫着一层红血丝,透过层层看热闹叽叽喳喳的灰色的人群望向乔知闲,仿佛乔知闲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