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遥和杨靖文紧赶慢赶,等到大队时,后背都已经被汗湿了。
本来陈路遥是不太在意的。
那两个天天那么亲密,她行得正坐得直,她怕什么?
可杨靖文担心她,非催着她。
把她累得不行。
杨靖文听着她较之平常更重几分的呼吸,喉头滚动了一下。
“擦擦。”他不知从哪拿出一张手帕递给陈路遥。
陈路遥接过,擦汗时闻到淡淡的肥皂香味,跟他整个人一样,很清爽。
他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脑海里原本想着搭他自行车时闻到的味道,也不知怎么的,画面突然一转,到了一处她不知道的地方。
是窗前、是书桌旁,还有床榻边,她与男人贴在一处,鼻尖味道就如这手帕一般萦绕着淡淡的香皂味。
男人总是凑在她的耳边,带着粗重的呼吸咬她的耳朵,对着她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浑话。
陈路遥脑子发晕,整个人又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杨靖文眼看着面前姑娘轻轻嗅了嗅那手帕,看得他热意直往身上涌。
结果就在这时她竟愣愣望着自己失了神。
“路遥。”
陈路遥听到男人在耳边喊她,然后她便觉得腿软得直直往下坠。
可男人一把就把她捞了上来,然后她沉溺在男人的温柔中,整个人似乎也染上了男人的味道。
“不要……”陈路遥抬手去推他,可看那样子却像是要抱在他身上似的。
杨靖文瞳孔猛地一缩,抓住了她要作乱的手。
“路遥,你怎么了,路遥,醒醒……”
想起那天她也是这样突然晕倒,杨靖文脸色缓缓沉下去。
“路遥……”
耳边不停有人唤她,陈路遥想睁眼,她想看清楚面前的人,也想看清楚喊自己的人是不是他。
终于她眼睫眨了眨,看到杨靖文的脸,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靖……靖文哥!”
她记得自己刚才是做了那个梦。
可现在她为什么在靖文哥的怀里,而且他们姿势还那么亲密。
陈路遥满脑子现实与梦境切换,整个人烫得像被架在火炉子上烤。
“路遥,你哪里不舒服,怎么那么烫?”
杨靖文的声音将陈路遥拉回现实,她的怦怦怦跳得更快了,脸更是烫得惊人。
她猛地推开杨靖文,却因双腿发软,就那么要栽倒,杨靖文眼疾手快又主动搀扶住了她。
“到底怎么了,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杨靖文语气里满是关切。
“不用,我就是……”想了想,陈路遥还是没把自己做梦的事情告诉他。
“我没事的,就是像大夫说的那样太累了,我这两天心里有事,睡不好,活又多就有点晕,我得回去休息了。”
听到她说睡不好,杨靖文神色一黯,没再坚持让她去看病。
“行,你回去吧,我在后面跟着你,对外就说我今晚住在农销社,别让大家知道我们一起回来的,免得大家传闲话。”
陈路遥总觉得自己刚才的梦太过羞耻,现在只想赶紧逃。
结果她才刚跑出去两步就被杨靖文给逮了回去,“等等,你跑什么?”
他问得有些急,眼底还隐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陈路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多想。
她咬了咬唇,用凉快一些的手背挨了挨脸,不承认,“我哪有?”
杨靖文本只是随口说说,可看她这梗着脖子的样子,倒挺像是在……心虚。
她心虚什么?
杨靖文轻轻笑了一声,只可惜今天太晚了,没时间去多探究。
他只是多看了看她红透了的耳朵几眼,认真交代。
“电筒你拿着,别人问起你的东西,你就说去借电筒时放在朋友家了,不必跟别人说清楚,如果听到别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态度强硬一点。”
许是刚才扶她时两人有了亲密接触,杨靖文的手很自然地落在陈路遥头上轻轻揉了揉。
“别让自己吃亏。”
每次她要抗拒对方摸自己头时,他说的话总能蛊惑她。
这不是个多好的现象。
陈路遥抓过电筒,应了声,“我知道了。”
“靖文哥,其实我不介意的。”
他说:“人言可畏,你没必要让自己受委屈,快回去休息吧。”
陈路遥抿了抿唇,鼻尖有点发酸,“好,那你注意安全。”
她三步一回头,看得杨靖文心里跟着发软。
就好像他们之间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只要分开,她就会开始思念他。
想到这儿,杨靖文不仅心头滚烫,就连耳朵也跟着发热。
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看不到那点光亮,这才收回视线,勾起唇角往回走。
陈路遥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的路,心里却极其不平静。
为什么靖文哥说的话总是能轻易戳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靖文哥从前是这样的吗?
也不知是不是间隔时间太久了,陈路遥竟有些想不起从前认真跟杨靖文谈话的场景了。
她见到他总是躲着。
蓦地,陈路遥福至心灵。
刚才靖文哥问她跑什么,那眼底暗藏的情绪。
是受伤。
是吗?
试想,如果一开始是靖文哥先疏远自己,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陈路遥脚步顿住。
那也太窒息了吧!
她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头。
“可真是猪脑子啊。”
“路遥?”
“谁?”
陈路遥吓一跳,电筒朝前一抬,隐约看到前方知青点门口有个身影。
“路遥,你打自己干嘛?”
前方齐玲玲朝着她跑过来,语气焦急,“你可终于回来了。”
陈路遥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齐玲玲拉着她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气愤地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路遥。
“我以前就觉得他不是个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离谱,跟个长舌妇似的在人姑娘背后这么议论人,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烂人啊!”
齐玲玲越说越气,眼睛都气红了。
她一直记挂着刚下乡时陈路遥对她的恩情。
那时候她坐火车到这儿来,身上的钱票全部都被偷光了。
大家都怀疑她是为了占人便宜故意这么说的,当时只有陈路遥相信她,还把自己的口粮钱票借给她。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人家愿意行好事是人家的事,她不能做个白眼狼。
自那以后陈路遥就是她的自己人。
谁跟陈路遥过不去就是跟她过不去。
“要不是他们拦着,我今天肯定抠花他的脸。”
她冲着谢明阳他们的屋子喊了一声,估摸着整个知青点的人都能听到。
“行了行了,不用管他,人在做天在看,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了。”
陈路遥算是看出来了,谢明阳这个人估计有点脑子不太正常,用她梦里出现过的一个词语来说,估计有点反社会人格倾向。
如果因为自己让玲玲被他盯上就不好了。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为了贺宇值得吗?”齐玲玲欲言又止。
陈路遥拉着她的胳膊。
“才不是因为他,我和贺宇真的已经不可能了。”
齐玲玲显然没信,“那你东西呢?”
不是去搬东西吗,东西都没搬回来,说什么不可能了?
“东西靖文哥帮我放在农资社了,有点多,黑灯瞎火的不方便。”
八字还没一撇,陈路遥便没提自己可能可以去农资社上班的事。
“好吧,那你下回看到谢明阳,你不能再忍了,有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负!”
“行行行,我肯定不忍了。”
陈路遥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梦里有关谢明阳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这个人总跟在贺宇身后诋毁自己。
她还以为自己先前都那么骂他了他能消停点,没想到这么难缠。
做梦这些天以来她只是想远离贺宇一行,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至于名声,她倒不是特别在意,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考虑感情的问题了。
不怕别人误会。
但也确实挺恶心人的。
另外靖文哥那边,若是耽误了他也不太好。
明天问问他,若是他在意,那自己再解释一下,以后保持距离就行了。
陈路遥还担心着另一件事。
她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做那个梦,还直接就那样晕倒了。
晕倒在靖文哥面前也就算了,对方不是会害自己的人。
可万一以后要是在某些图谋不轨的人面前晕倒那不就太危险了吗?
她做那个梦似乎也没有什么触发条件。
为了安全着想,她一定得想办法克服这个困难。
想了一晚上,陈路遥没有半点头绪,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脸色都有些难看。
偏偏冤家路窄,一出门就迎面碰上谢明阳。
谢明阳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陈路遥本不想理他,但想到昨晚齐玲玲说的话,便多看了他两眼。
谁知道这人就像见了红色的公牛,突然发疯。
“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挖下来。”
说着他还撞了一下,险些让陈路遥把手里盆甩出去,瞌睡也被他给撞醒了。
偏生这人没一句抱歉,还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站住!”
陈路遥喊住他。
“你想怎么样……啊!”
空气突然安静。
院子里众人都震惊地看着谢明阳被泼成了个落汤鸡。
“陈路遥!”
陈路遥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手指有些颤抖,心也跳得飞快,但她心里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原来有仇报仇这么爽。
她咬咬牙,说:“你一次次言语羞辱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委员会说道说道,你破坏我们知青内部团结。”
齐玲玲看他两人对起来,也忙帮陈路遥,“就是就是,你别欺负我们是女同志。”
谢明阳一大早地丢了脸,却也确实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们两个女同志做什么,只能恨恨看他们一眼,回屋换衣服去了。
齐玲玲撇撇嘴,“我呸,欺软怕硬的东西。”
说完她一脸欣慰地冲陈路遥竖了大拇指,“早该收拾他。”
陈路遥笑笑,低声道:“他就是个小人,就怕他恨上咱们,你防着他点。”
“你放心,他要是再敢来招惹我们,我见一次打一次!”
陈路遥望了他们房间一眼,没再多说。
今天还得上工。
他们一行去到地里,远远地就看到三个人影朝着他们走来。
杨靖文走在最前头,步履稳健,他就如同此刻初生的朝阳,只是看着就给人很有希望的感觉。
陈路遥远远望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结果余光一不小心就瞥见了后面的两人。
贺宇和严雪肩并着肩,两人低声交谈,尤其是贺宇低下头去认真听说话的样子,实在般配。
也实在刺眼。
陈路遥躬身扎了一下裤腿准备下田,可是总也弄不好,不免有些气馁。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油纸包。
她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杨靖文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吃点东西再干活。”
陈路遥站直身子,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正巧看到谢明阳看向他们。
她心中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早以前就有,只是在这两天达到了顶峰,可她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怎么了?”
杨靖文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谢明阳时,眼睛微眯了一下。
“没事。”陈路遥将包子往回推,“靖文哥,包子你留着饿了吃吧,我已经吃过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