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晴雪身子一僵。
邵初澜眼尖地注意到不对,刚想质问,又立刻意识到孟晴雪没有害他们的理由。
在脑中理顺逻辑后,她才试探地问道:“他们……还活着吗?”
话才问出口,邵初澜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好家伙这问题问的,跟直接怀疑孟晴雪害人有什么两样。
孟晴雪一愣,顿时哭笑不得:“你把我想成什么吃人的怪物了?肯定活着。”
孟晴雪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她。
邵初澜猛地松了口气。
但下一句话,又让邵初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现在他们的状态如何,不好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情况怎么样。”
“?”
孟晴雪斜眼看了邵初澜一眼,也知道她目前是无法继续安心待在这里了,悠悠叹了口气,转身道:“算了,你随我来吧。”
邵初澜抬脚跟上。
走的时候,后背忽然有些痒。
她抬手挠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东西,有些奇怪,但没太放在心上。
孟晴雪走得很快,和中午带她逛孟府时的感觉还不太一样。准确来说,她不是走,是飘。邵初澜一开始小跑着,之后得拿出体测的劲才能追上孟晴雪。
她这才知道孟晴雪今天一直是有多照顾她。
“孟,孟姐姐,稍微慢点……”邵初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见孟晴雪忽然停下。
邵初澜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孟府最里侧的一个院落。
和前方的院落相比,这里的装饰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朴素。石板和木门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既没有雕花,也没有上漆,院内明明露天,空气中却隐隐传来几分腐朽的气味。
“这是?”
孟晴雪打断了她的话:“他们在里面,进去吧。”
邵初澜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木门。
苍朽的木门似乎是承受不住邵初澜的力道,表层扑簌簌地掉落大量木屑。
邵初澜没管沾在裤腿和鞋面上的木刺,径直踏入房间。
与屋外的昏黑不同,屋里光线很是充足,至少视物不成问题,邵初澜顺着光源看去,才发现烛台上点燃了手腕粗的蜡烛。
热蜡滴滴滚落,还有一个手掌那么高。
这是邵初澜在孟府第一次见到物理上的明火。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屋外。
果然,孟晴雪站在门边大约三米左右的距离,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抬头微微一笑,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她怕明火?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邵初澜就被自己无语住了。
她怎么忘了,再怎么像人,孟晴雪现在也是个鬼,怕火是肯定的。
只不过她一直表现得过于强大,才让邵初澜有了她似乎无所不能的错觉。
邵初澜想了想,抬起烛台,往室内走了几步。
然后回过头,果然见到孟晴雪跟上了几步,已经跨进了门槛。
哦,这还是个范围道具。
邵初澜转到内室,终于看到了任墨和秦谨。
两个人背对着邵初澜进入的方向,围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坐着。
邵初澜喊了两声他们的名字。
无人回应。
邵初澜心说不对,快步走上前,抬手拍了一下秦谨的肩膀。
然后,就见秦谨的身体直挺挺地朝她使劲的方向倒下。
邵初澜:?!!!
她手忙脚乱地扶稳秦谨的身体,却在忙乱中,不小心碰到了任墨的手臂,现在任墨的身体也在往后仰倒。
根据两人身体的僵硬程度,他们没知觉应该有一阵子了。如果突然受到外力磕了碰了,一不小心磕断一条腿或者断根手指啥的,到时候接都接不上。
邵初澜心里着急,连忙把烛台搁在桌面上,一边托着秦谨的后背,一边想着去拉任墨的手臂。
但还是慢了一步。
“呲啦——”一声,邵初澜只能拽到他上衣的布料,还是之前自己给她的防风衣。
完了。
邵初澜现在只能祈祷任墨比较抗摔,没给这一下摔出个三长两短。
然而,预料中的闷响却没有出现,邵初澜睁开眼,一片蓝色的广袖落入视线。
孟晴雪稳稳地托住了任墨的后背。
邵初澜一声“谢谢”还没出口,孟晴雪已经一把打横抱起任墨往床边走:“把他们放在平整的地方。”
邵初澜“哦”了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半拖半抱着秦谨的身体,往侧边的一张矮塌上放。
但秦谨实在太高了,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就是坐着的情况下,也身高腿长的,给邵初澜的搬运造成了很大困难。
好不容易把人搬到榻上,邵初澜回到桌边坐下擦汗,见孟晴雪还站在床头不过来,看着熟悉的距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把烛台吹灭。
“不能吹。”
孟晴雪拦住了她的动作。
“他们现在身体僵硬,如果没有烛火升温的话,血管和器官很快就会坏死。”
邵初澜现在冷静下来,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孟晴雪站得远远的,给她解释了一下。
大概意思就是,孟晴雪已经知道了配方,但是配方里的某味药材没有了,只能到奈河底下去找。
奈河表层是岩浆,河底是一个单独的空间,由于独特的气候和空气成分,其中孕育了不少天材地宝。
但是奈河本身抵制生魂靠近,所有生魂必须把自己弄成魂魄状态才能进入奈河底部。秦谨和任墨在吃下孟晴雪给的丹药以后,又在这间屋子设下的阵法里等待自己魂魄离身后,方前往奈河底部。
孟晴雪道:“两天时间,我给他们的药只能维持魂魄状态48小时。两天后如果他们不能取到药,魂魄会自己回来的,到时候就醒了。”
邵初澜问:“现在距离48小时还有多久?”
孟晴雪瞟了一眼桌上的烛台,大致估计了剩余燃烧时间:“不到8小时。”
邵初澜很想知道:“所以您专门把我留下的原因是?”
孟晴雪道:“那奈河你也见着了,多少怨魂在里面浸泡沉浮,凝聚的怨气往下沉,全部聚到底部,所有接近的魂魄生灵都会受到影响。轻则头晕恶心,重则暴躁易怒,出来以后精神受不得一点刺激,需要缓和治疗很久。就连我们进入奈河底部都发怵,更别说普通生魂了。”
“我当时就想着让那两个大男人先去试试,如果运气好些,把药早早取了出来皆大欢喜。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少沾这些邪气,毕竟多少也是伤身的。”
邵初澜听出了孟晴雪话里话外对她的维护和照顾,也知道对方是为她好。
但还是担忧道:“那我们,就只能等八小时后,他们回来再做打算么?”
从小到大,邵初澜性格里就包含着主动出击四个字。
这种被动等待,什么也不能做的感觉,让她心里很煎熬。
孟晴雪“嗯”了一声,说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
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只有烛台中心的火花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一片寂静中,忽然,邵初澜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一点一点的,很细微,但很规律。
她举着烛台,避开孟晴雪的方向,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终于,她在矮塌边看到了一小滩水渍,举着烛台凑过去,居然是血。
邵初澜连忙抬头,发现秦谨的手臂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道食指长的伤口,血花还在不断往外渗,滴滴垂落。
邵初澜连忙招呼孟晴雪来看,孟晴雪见状,面色大变:“不好,他在结界里受伤了。”
被她的话语一惊,邵初澜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孟晴雪说一般人在结界里受到的多为精神刺激,如果是遭受物理攻击的话,大概率是自残,这也说明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具有很强的自毁倾向,很可能死在结界里,成为奈河里怨魂的养料,彻底魂飞魄散。
邵初澜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老实说,上班不到一个月,她对“魂飞魄散”的敏感度,远高于对“死亡”的敏感度。
毕竟死了,地府轮回说不定还能再见,不然孟晴雪在这苦苦等几十年又为了什么。
但如果魂飞魄散了,就彻底从地球删档,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如果秦谨知道邵初澜心里是这么想的,肯定会怀疑她九年义务教育的学习成果。
到底是谁给她树立的这么奇葩的死亡观啊?
邵初澜想了想,又快速跑到床边,查看任墨的身上是否有伤口出现。
幸运的是,任墨看上去状态还好,一副睡得很安详的样子。
邵初澜略微松了口气。
从空间袋里找出绷带,帮秦谨简单消毒以后,把他的伤口缠上。邵初澜回过头,看向孟晴雪:“孟姐姐,我应该怎么去找他们?”
孟晴雪被她忽然的决定吓得一惊,想劝说她打消主意:“要不再等等吧,等八,不对,七个小时之后,他们自然就回来了。这个关头,还是不要感情用事为好,不然万一你在里面……”
孟晴雪毫不掩饰自己对邵初澜的偏袒,说她重女轻男也罢,说她偏爱邵初澜也罢,反正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她就是见不得这么个可爱的姑娘受苦怎么了。
邵初澜指着秦谨的伤口,没有争辩,也没有质问,而是尽可能放平语气,阐明事实:“如果这个伤口出现之前,我还能坐在这里等等,但现在,孟姐姐,我不想等七个小时之后,看到的是再也醒不过来的他们。”
“保证被委托人的安全,并尽可能与同事全身而退,合同上已经写明了,这是我的责任。”
“孟姐姐,我不是感情用事。”
“现在,我只想去履行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