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寻先齐怀邈一步接过收银员手里的小票,随即陷入沉默。
“你的意思是,你单纯为了给孩子买东西就花了万把块?”
齐怀邈可怜兮兮地看他。
“这种表情对我不奏效。”
“可是给他买多少东西不是买?”
“你这拼装玩具是可食用的?”
他就是摸了一下。早年间他确实有过一段十分向往这种益智玩具的时光,但眼下已经不太好奇了。
齐怀邈小声解释:“可食用他也吃不了啊。他现在只能吃奶。”
刘景寻瞪他一眼,不说话。
齐怀邈带着他七拐八拐,绕进他一早订好的餐厅。
服务员并不知道为什么问出“有预约吗”时小宝宝的爸爸忽然脸色大变,但宝宝妈妈倒是很自然地替他点头了。
刘景寻已经不在乎他谋划了多久了。就那样吧,吃完饭该干什么干什么。
墨墨的两只小眼困得眯起来,还是不愿意躺进婴儿车里。刘景寻给他背上盖了块小毯子,单手搂着他。
落座之后墨墨哼唧起来。
刘景寻面无表情:“我不会抱着你一直走的。我会找家隔音很好的KTV看着你哭。”
齐怀邈连忙给儿子挽尊:“不会吧?墨墨平常很乖的,不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是不是不舒服?”
他抬眼瞄刘景寻的脸色,忽然顿住。
注意到齐怀邈的目光不太自然,刘景寻问:“怎么了?”
齐怀邈脸有些发烫,指指他的脖子。
“?”
刘景寻用手背蹭蹭,依旧平整,无甚异样。
打开自拍模式,沉默。
……小小的娃用小小的嘴给他的脖子啃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小的红印子。
看来吃奶的劲也不能忽视,他现在看起来像突发恶疾,吃完断头饭就要被送进医院皮肤科。
齐怀邈倒是很欣赏。小子把老子没干成的事干成了。
刘景寻面部肌肉难免抽抽,看看可怜兮兮看着他的墨墨。
“……算了。”
齐怀邈抽出一张湿巾,刘景寻把脖子上蹭上的口水擦掉。
墨墨哼唧两声。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墨墨眨眼睛。
刘景寻向齐怀邈伸手。
齐怀邈这次带孩子出门倒是把所有东西带得很齐。
他坐在桌子另一边看着刘景寻单手给墨墨兑奶,心里有点酸酸的。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熟练啊?”
“小时候会帮忙给亲戚家的小孩泡奶粉。”
刘景寻往手背上滴了一滴,把奶嘴塞进墨墨嘴里。
“所以不会出现先加奶粉进去的情况。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好吧,其实我不知道。”
墨墨愣了一下,开始嘬嘬嘬。
齐怀邈从婴儿车底下掏出新买的宝宝奶嘴,照着说明书研究使用方法。
“这还是个高级货。”
刘景寻少见地没呛他,专注地看着墨墨一努一努的小嘴:“怎么高级?”
“塞子和橡胶的部分可以分开,等到能加辅食的时候可以往里塞小水果块。”
比一般的安抚奶嘴多了点功能。
“嗯,挺好的。”
奶瓶里的液体眼看着见底,墨墨却没有松嘴的趋势。
“还吃?”
墨墨不动,只是埋头苦喝。
“没了。”
刘景寻晃晃奶瓶,奶嘴里的部分也见底,墨墨明显在吸空气。
“没吃饱再来点,别光嘬。胀气了你要哭的。”
虽然到时候就不是哭给他听了吧。
墨墨不哼,专注地嘬嘬嘬。
刘景寻疑惑:“吃西北风也能饱吗?”
他把奶嘴往外扯,墨墨使劲咬住奶嘴。
他抬头看看不为所动的齐怀邈,扬扬下巴。
“过来。”
齐怀邈受宠若惊:“怎么了?”
“把他的两个鼻孔捏住。”
齐怀邈试探地伸出手,捏住墨墨小小的鼻梁。
“鼻孔。你塑形呢?”
往下捏了一点。
墨墨发出透不了气的声音,吐出奶嘴。
新手父母齐齐看向墨墨恋恋不舍的食物载体。
半透明的橡胶奶嘴被他咬出一圈发白的痕迹。齐怀邈伸手摸,凹下去了。
“我现在支持你这样喂他了。”刘景寻说。
他自以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齐怀邈浅浅呼了口气,把消毒完毕的奶嘴塞进儿子寂寞的嘴里。
墨墨嘬着新奶嘴,很满意,慢慢合上眼睛睡着了。
“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江清瑜的孩子了。”齐怀邈说。
刘景寻不善地抬眼看他。
齐怀邈立刻噤声。
他原本是想说俩人都像订书机,但方才那一瞬间他忘了刘景寻现在的想法——
刘景寻把熟睡的墨墨放进婴儿车里,潦草地给他盖上被子。
齐怀邈把小被子拽周正,新奶嘴从嘴里扯出来,顺便帮儿子把嘴巴合上。
他安慰自己,好歹刘景寻生气的时候还给宝贝盖了小肚子呢。
“你费尽心思和我‘偶遇’就是为了说这种话?”
齐怀邈拍拍自己的嘴:“我错了。我应该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刘景寻更恼:“你怀疑就做亲子鉴定去。”
齐怀邈也不敢说做过了,只能唯唯诺诺地听训。
“你到底要干什么?”
齐怀邈小小声说:“墨墨想你了。”
他说的不假。育儿嫂和他反应,小家伙最近夜醒的频率比之前还高。
上次他抱着墨墨在外面和卫英韶多说了两句话,不小心吹了风,他夜里就发起低烧来。差点把齐怀邈急得升天,连夜抱着他往医院跑。医生说孩子太小没法用药,最后回家用酒精擦了小半宿。
这又过了大半个月,估摸着刘景寻应当过了最忙的时候,他才敢抱着儿子来找。
他可算明白为什么旁人说缺信息素的孩子不好养。
……他也更不敢想,刘景寻当初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墨墨才多大?找借口你也找个好点的。”
刘景寻还是多看了墨墨两眼。
小家伙在梦里举着两手作投降态,眉毛还皱着,不知道梦见什么。
他俯身把孩子的眉心揉开,冷冷地问:“你还打算用墨墨来讨好我?你觉得我会放不下一个小孩?”
“不是讨好。”齐怀邈小声解释,“只是想让你多抱抱他。你以前……其实也很期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形同虚设的一纸合约捆不住刘景寻,他知道的。从一开始他就给刘景寻留好了退路。
他们的结合只是出于契约精神?或者只是由于一点出于两性结合的依赖?
可他离开过一次的。
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能捆住一条在暗流中拼命想要找到锚点的夜航船?
如果当初他心里不是同样抱有那么一丝遗憾,墨墨还会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刘景寻低头不语,牵起墨墨软乎乎的小手。
肉嘟嘟的一只小手,不过称不上臃肿,没养成同龄小孩藕节似的样子。和猫科动物掌心肉球相似的触感。
“没有爱其实没关系。”齐怀邈没头没脑地说,“墨墨天生就会爱你的……我也会爱你的。”
刘景寻静静地看着他。
“景寻,以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很会爱人的?”
刘景寻满眼的疑惑让他心酸又欣慰。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这么会爱人了。
他不记得他的八面玲珑是从冷眼里脱胎换骨,也不记得下意识的距离和礼节出自某个痛苦的夜晚,出自早已痊愈的伤疤和涌进冷风的窗台。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从哪里学来的以己度人,又怎么把自己打磨得面面俱到。
就像一夜之间从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留守小孩变成彬彬有礼的大人。
对齐怀邈来说唯一的缺点便是,他亲手斩断了刘景寻的弱点。
他甚至没资格质问。
好在刘景寻对他说:
“再说话就把钱付了然后滚出去。”
齐怀邈幸福地眯起眼,主动给刘景寻切分主菜。
刘景寻面对切分好的腿排,只是用叉子叉起,放进嘴里嚼。
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嚼嚼嚼。
齐怀邈问:“怎么样?”
“还可以。”刘景寻含糊地说。
墨墨好像睡得很沉,打破了他对这个年纪小宝宝的刻板印象。
他牵着墨墨的小手晃来晃去,努力忍住不从嘴里发出奇怪的音效。
齐怀邈还在这呢。要是破功了就尴尬了。
他把齐怀邈分进盘子里的绿色杆状蔬菜往旁边扒拉一下,叉子和盘子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
齐怀邈很有兴趣:“你不吃芦笋?”
“一股草味。能选就不吃。”
齐某人堆起笑,把他盘子里的芦笋挪走。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绿色杆状蔬菜呢。”
“我以前吃过?”
齐怀邈摇头:“你以前在房顶上种过豆角。”
“……这区别也太大了点吧?”
齐怀邈摇头:“差点把我吃伤了。从此看什么都像豆角。”
刘景寻欲言又止。
他突然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但这太变态了,他不敢相信更不敢求证。
齐怀邈看他止言又欲,问:“怎么了?”
“齐怀邈。”
齐怀邈极少被人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叫大名,下意识挺直腰板:“怎么了?”
刘景寻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说来听听?”
“我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你有一段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呢?”
“……什么叫‘关系还不错’?”
“就是……”
蜜里调油?举案齐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