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邈没想到的是,江清瑜这事似乎确实是个事。
姑姑给他办了休学,换句话说,这人是真的在他和刘景寻的三口之家里赖下了,而三个长辈对此基本无视。
哦,他老娘在挂心刘景寻的时候还会顺带要他捎东西给江清瑜。
最先提出疑义的居然是刘景寻。
“我觉得这个临时家庭的组成有点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啦?”
江清瑜手里搅着鸡蛋,准备倒在电饼铛上和刘景寻最喜欢的豆角一起制作成豆角蛋饼。
“其他不说,几个人会和表兄弟一起过?更不要说我这种人的存在了。”
兹啦一声,江清瑜说:“我觉得我们家现在是蜜蜂那样的母系氏族社会。”
“别扯。”
“没扯啊。母亲掌握了最稀缺的生育资源,我和我哥日常比较像工蜂……哦,还有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只要是蜂后生出的孩子就是种群的。”
刘景寻眉头一皱发现好像确实,但又说:“可我们是人吧。”
“对啊,所以可以做亲子鉴定。”
他把盘子端到刘景寻面前。
江清瑜作为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恢复的速度似乎比齐怀邈预计的要快,这让齐怀邈又惊又喜。
但惊喜之余他还是小心注意着伤员和孕o的距离,免得自己在最有优势的阶段之后忽然被踢出群聊。
至于事情是怎么发展成江清瑜每日花式献殷勤的,刘景寻也不太明白。本能让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小东西在两个疑似爹的关心下茁壮成长,到了刘景寻都不想提的程度。
不知道是孕早期躺多了助纣为虐还是什么原因,将将进入五个月,他的腰就隐隐作痛。
“怎么了哥,不好吃吗?”
江清瑜见他尝了几口便不再动作,拄着拐凑上来尝。
“是不是盐放少了?”
“不是。我腰疼。”
这一胎是胎盘前置——换句话说,朝着外面的一侧负责长着胎盘,能摸到的胎动便很少。
刘景寻啃着筷子,想了想,还是把攥起的拳头放下了。
不赌了,万一捶捶腰的功夫真把小玩意敲掉了呢。
江清瑜嘎哒嘎哒地拄着拐拿了个腰枕回来给他垫在后面,说:“昨天产检的时候医生怎么说?”
“说它在里头长得挺好,顺带暗示齐怀邈是个alpha。”
江清瑜把后牙槽咬得咯咯响,笑着说:“是ab还是o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我们家的小宝贝。”
“可能因为我跟他不是合法关系吧。暗示他可以考虑给我转正了?”
刘景寻托腮:“医生一把探头放在我肚皮上就开始说它调皮,我倒是没看出来它的小唧唧长在哪里。”
“最后整个肚皮上全是耦合剂,来来回回找了半天角度。”
江清瑜的牙脱离苦海:“可能只是宝宝角度不好,不太配合吧。”
刘景寻冷笑:“我想也是。它就没配合过我。”
我想也是。江清瑜腹诽。
齐怀邈下班了——他最近诚心地拉近和邻居的关系。
上次的讨论还是一定限度地勾起了他的兴趣的,现在他对大卫作为一位年轻的路灯预备役怎么硬性要求自己的员工按时上下班这件事很有兴趣。毕竟六点多下班和老婆孩子吃晚饭对大部分城市打工人来说都是伪命题,经常加班的老板也很难免俗。
小卫作为研发部副总监对此冷笑:“我觉得你家那个没这个脑子。宏平现在的班子都是当狗使出来的,招实习生的时候麻利优先级略高于本事。卫董有事的时候是真把人当寻回犬用啊。”
“也把你当寻回犬?”
小卫又是一串冷笑,不回话。
刘景寻拍拍他肩膀:“至少他每天都花很多时间陪你和宝宝。”
卫英韶摆手:“他除了疼我就没什么优点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好吧还有聪明,还有勤快,还有……”
总之齐怀邈学习的第一课就是早点下班陪老婆。对此前秘书处助理江清瑜也冷笑。
他像个自追踪摄像头对着齐怀邈不怀好意地笑,齐怀邈问:“你脸抽筋了?”
“去你的。”
刘景寻拍拍他脑袋:“你应该想点好的,至少你现在寄人篱下,他也没让你睡地下室。”
想到之前的经历,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而且这证明他没有时间搞孕期出轨,办公室那种不算哈。”
江清瑜想了想,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人会跟他搞办公室恋情啊?真不挑。”
刘景寻呵呵两声,思绪又飘到远在荣霆的林央身上。
齐怀邈换了衣服下来,问:“你晚上就吃这个?”
“有点顶,吃不下。”
“只是吃不下?太可惜了,还以为你终于吃腻了呢。”
反季节蔬菜吃多了似乎不好,齐怀邈也没客气,就着刘景寻用过的叉子分了一半塞进嘴里。
江清瑜幽怨地说:“是我做的。”
齐怀邈咀嚼的动作僵住,警告地瞟他一眼。
“你这手艺还是差远了。”他评价。
刘景寻戳了几下勉强塞进胃里,说:“上楼吧?我有事问你。”
江清瑜幸灾乐祸地嘿嘿两声,齐怀邈瞪他一眼。
“都不知道什么事你就开始幸灾乐祸?是不是太早了点?”
江清瑜整理表情严肃道:“对不起,但是舅舅用这种句式说话就没好事,你一般要挨打。我没憋住。”
齐怀邈反问:“我现在怎么挨打?在老婆床上挨打?你今天怎么忽然这么慷慨。”
“都滚蛋。”刘景寻说,“是正事。”
齐怀邈收起表情认真地摸摸他的肚子:“不是叫你滚蛋。你是个好蛋,小叔是个坏蛋,是让小叔滚蛋。”
江清瑜反唇相讥:“现在都不知道谁是爹吧?怎么不让大伯滚蛋!”
“大叔叔和小叔叔都滚蛋。”
都老实了。
刘景寻从层层叠叠的织物里剥离出来,齐怀邈示威似的把他打横抱起,蹬蹬蹬跑上楼,把刘景寻放在书房的椅子里。
“什么事?”
刘景寻说:“我是想问问林央。她最近怎么样?”
“两边在定婚期了。”
刘景寻静静地看着他。
“有个嫂子不好么?”齐怀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哥就没功夫骚扰你了,以后日子会好过很多。”
“你真这么觉得?”
“不然?”
小东西游鱼似的在肚里动了动,刘景寻忽然一阵恍惚。
“这件事对我的本意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怀邈看着他在书房灯光下的脸庞。
刘景寻在各种方面都挺抠门,今天戴的眼镜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副。
树脂镜片后的眼眸不合时宜地沾上忧虑。
齐怀邈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别发癫。”刘景寻说,“江清瑜就在楼下,我喊一嗓子你明天上班就得往脸上抹遮瑕。”
“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他们结婚。我没有给敌人加助力的怪癖。”刘景寻说,“林央是个好姑娘。介于我妈的经历,她不知道哪天就要被迫拿着菜刀自卫。我也有这个毛病,暴力倾向可能是遗传的。”
齐怀邈哼了一声,把他抱在腿上:“你又没故意伤害过别人。以前那些不都是出于自卫?”
“那我自卫的频率还真是太高了点。”
齐怀邈使劲蹭蹭他的脸颊。
“那我要是说,他们这婚一定结不成?”
刘景寻看他。
“那我就不清楚你刚才发癫的缘由了。干坏事之前还是把自己摘干净比较好吧?”
“现在林央对你哥不也是?两边资本相差太多,玩他就像玩狗。”
刘景寻冷笑一声。
齐怀邈意识到他是觉得自己得寸进尺,立刻服软道:“宝宝月份还小,你现在忙不过来的。你就心硬一点?”
“当王八蛋可不是心硬不硬的事。”
“咱家王八不是公的吗?哪来的王八蛋。”
“滚。”
他起身走了,齐怀邈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江清瑜见刘景寻自己下来,脸色不很好,乖乖地迎上来接他。
刘景寻说:“几步楼梯而已。而且你现在拄着拐,万一再摔了怎么办?”
江清瑜道:“我也怕你摔了呀。”
他偷偷看刘景寻的脸色,小声问:“聊得不好?”
刘景寻冷哼:“我的欲望和良知在打架。”
江清瑜嘿嘿笑:“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问题了。这种事在商场上其实挺常见的,所以也不能怪我哥。”
“这会儿又你哥了?”
“那也没办法,我现在跟他从某种程度上一损俱损嘛。”江清瑜说。
“因为常见,所以就合理?”
江清瑜唔了一会也没唔出个十全十美的答案来,只好跟在他后面坐到沙发上。
刘景寻叹了口气,揽着他的脑袋靠在肚子上:“是我的错,不应该因为和他的矛盾迁怒在你身上。”
江清瑜顺势环上他的腰。
“只是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的感觉太奇怪了。”
江清瑜往上凑着亲他的下巴:“矛盾普遍存在……是这么说的对吧?人很难一点点烦恼都没有的,何况这些都不是你自己主动选的啊。”
刘景寻深深叹气。
“我自认不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心按常理也是邦硬。”
江清瑜清澈地看着他,好像很不认同。
他摩挲桌面,沉沉道:“从被人利用,到毫无芥蒂地看着另一个omega违背本心干同样的事来给我牟利,那我跟害我的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