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感觉很不真实。”江清瑜说。
齐怀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闻言冷笑:“当爹不好?不好你还无……”
他说不出话。刘景寻换了身正装,对着衣帽间门口的镜子整理领口。
察觉到两束毫不掩饰的目光,他问:“好看吗?”
江清瑜忙不迭点头。
齐女士知道自己超越兄嫂荣升奶奶,还是给江清瑜拖了几天。
齐父齐母知道这事只是表示遗憾,但毕竟不管怎么都是一家的孩子,孙子和侄孙都是一样养。
离出月子还有十几天,按理说刘景寻近日不会出门。但林家和齐怀邈一起运作,程序也比通常情况运行得顺畅。
刘景寻今天只有两件事。其一,在荣霆董事会露脸,证明他还没和父兄一起进大牢,或者说发散权力更迭的信号。
第二,他要在正式押送入狱之前去见见他的父亲。
他迎着炽热的目光拍拍齐怀邈的肩膀:“钱我早晚都会还你的。”
他手上流动资金本就不多,齐怀邈帮他收购荣霆股份的时候更是把自己当成他老公,一开始价格上一点没给刘景寻留余地。
好在齐怀邈没脑残到问他能不能肉偿,只是矜持地点头。
刘景寻弗一进门就和熟人碰面。
他说:“王叔。”
对方抬眼看着他。起初眼神里掺着毫不掩饰的出于色欲的打量,想起他是谁之后立刻冷淡下来,只当他是维持最后的体面。
“哦,景寻啊。来给你哥哥收拾东西的?”
刘景寻笑:“差不多。”
“你们家可是把我们都害惨了。”王总说,“荣霆的高层出了这么夸张的案子,据说对方给出的证据堆了法院小半间档案室啊。”
刘景寻笑:“理论上说只会多不会少。”
王总抽了口气,怒道:“你这孩子这么想的?出了这种事情不应该好好反思吗?你家里就剩下你一个omega,我们几个老人商量好了不为难你。但股份都是真金白银折在大家手里的,谁不用挣钱?”
“可我没打算让你们亏。况且你们提出的赔偿也算是认真研究了判决书……乃至刘光寻那次给我的定价,从金额到动机都不算好看。我要是去做你们期望的工作,得等到剩余价值趋于零吧?”
他特地顿了顿:“前段时间我听说有人在收购荣霆的股份,价格还挺高的,快和当年我爸快退的时候持平了。”
后半句他咬着后槽牙。
“那时候您怎么没出出去?”
王总冷笑:“跟着新东家总比跟着你们家两任废物好。人家是大公司,跟在后面喝汤也比待在家里舔盘子强。”
“那可能会有点遗憾啊。”刘景寻说,“万一以后也得舔盘子就坏了。还不如先吃两顿吧?”
王总被他说得一哽,怒道:“总之你就回家找个人嫁了吧。”
他意有所指:“以前他们能玩得起别人的时候,别人不敢玩你。现在风水轮流转,你那些旧情人可不一定会轻易放过你了,怎么也得……”
“也得什么?”刘景寻问。
电梯门开了,董事会所在层。
刘景寻微笑着叹气。
“告他们的主力不是林小姐。我听说你们当天就把她开了?”
“刘景寻,你怎么不给我张卡?”
他们身后的另一辆电梯厢门开,林央气势汹汹地举着股东专用电梯权限卡质问他。
刘景寻摊手:“天地良心,我自己的也是齐总给的。库存都在他那里,我哪有盈余?”
林央夸张地扶额:“你们到底是什么草台班子。股份在你手上,他不给你卡有用?别最后把自己也作进去。”
“单纯忘了。荣霆的董事会架构很差,能脱离散户范畴的几乎都能来一张。一整箱卡,谁知道权限分别多高?”
林央哼了一声,上来搭他的腰。
“你跟你那两个怎么样了?”
“等他们自己想通。”
“那猴年马月了?一个个都争着吵着要天荒地老的。”
“刘景寻。”王总终于按捺不住叫他,“你来收拾什么东西的?”
刘景寻上前一步,门边的人为他拉开董事会的大门。
他抽出公文包里的股份收购合同和资产证明,以及在绝对多数下定然通过的几个策划案原案,发自心底地笑。
“我来收拾我不想留下的东西。”
“上次整理内务的时间周期是八年,这次争取缩短一点吧。”
.
刘景寻下班时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很好,江清瑜也算放了大半的心。
他问:“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不要出去吃饭呀?我知道这旁边有家很好的馆子,请林姐也来?”
“她说要好好过一过大股东的瘾,不会理你的。”刘景寻说,“不惦记你儿子了?”
江清瑜哼哼:“他好像不太需要我。”
“我猜你已经订了。”
“但还是看你想不想去。”江清瑜说,“如果你想去吃街边的凉皮或者冷面,我们也一样去。不过你现在免疫力低,凉的东西还是不能多吃。”
“算啦。订餐厅还是很费力的,我知道。不能辜负劳动。”
江清瑜作出一副小情人情态,眼睛亮晶晶:“老板,你打官腔也很帅。”
“这可不是夸人的词。”
齐怀邈趁势收购荣霆股份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交易对象漏给林老三。他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啃剩骨头也一路砸钱把林央啃成了顺位第二的持股人,最后只差没找齐怀邈谈了。
账面上齐刘二人的股份转移可不是无偿赠与。如今齐怀邈搬起石头砸了刘景寻的脚,光这点刘景寻就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但吃全熟的牛排真的没关系吗?”刘景寻问。
江清瑜发出一个理所当然的音节,似乎还很疑惑。
他以前对不熟的东西也是下不去口的,但刘光寻有需要拿他当广告牌的时候也会把他扯出去,久而久之似乎也形成了刻板反应。
“你不知道,上次我哥还拿和牛炖汤呢,可贵可贵了。”
邻桌顾客的交谈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这玩意不就是肉,怎么吃不是吃。要是到这种地方、花大钱还非得吃自己觉得难吃的垃圾,那钱花得多亏。”
刘景寻失笑:“你说的对。”
“嗯哼。我爸教我妈的,我妈也立马被他说服了。可以说没有这个理论就没有我。”
“我好像不常听你提起你爸爸。”
江清瑜停止卷意面,做贼似的张望。
“舅舅舅妈,还有我哥,他们不喜欢我在我妈面前说我爸的事。”
“他人不好?”
刘景寻倒是听齐怀邈提过,齐怀邈给他塑造的江父形象是资本社会黑老大。
“私德还可以,反正没听说乱搞。”江清瑜把意面坨坨塞进嘴里嚼,“就是后来跟我妈有些无伤大雅的原则性争端。俩人现在还没离婚呢。”
“噢。”
……无伤大雅和原则性,这两个词汇凑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奇怪。
“哥,我也没听你提过你爸爸。他人特别烂吗?”
刘景寻问:“你觉得你爸怎么样?”
“还凑合,对我还挺慈爱的。”江清瑜说,“抚养费一般都是直接打我妈卡上,每个月给她寄东西,也给我寄东西。小时候寄玩具,现在寄点手表啦袖扣啦之类值钱的小玩意。我成年之后他也喜欢给我打钱。”
他看刘景寻拿刀叉的手停下,说:“下午是不是就要去见伯伯来着。”
“嗯。”
“那,你也恨他?”
“当然了。”刘景寻说,“不然我为什么把他一起送进去?因为老头不好控制?找个疗养院一关就成了。”
邻桌似乎发出了一声赞同的感叹,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江清瑜点点头:“我爸妈也是bo配对嘛,那时候还很少见的。我妈都这个阶层了,社会歧视还是很严重,更不要说后来还生了我。照我看,压根不是因为我爸苟在外面才没离。要不是还喜欢,他俩早嘎巴了。”
“我父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甚至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伯伯没提过吗?就算他是个人渣,那个时候娶omega老婆对beta来说算是光宗耀祖,炫耀都没有?”
“鲜少。”刘景寻说,“他最常提我妈的场合是骂我不该出生。”
江清瑜义愤填膺:“他应该骂自己,管你什么事。”
服务生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翻拌沙拉。刘景寻几块肉下肚已经半饱,摆摆手接下了这个工作。
江清瑜看着沙拉碗里起起落落的小番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几乎脱口而出。
他不想也不敢向刘景寻提出这种残忍的可能,只能举起餐叉,插走了那颗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实。
更何况还有个谜团在他心里。他不敢告诉刘景寻也不敢问齐怀邈,更不敢抱着孩子去向医院求证,相关方向可查的研究成果极少。
beta和经过标记的omega结合,产下一个alpha孩子。
抵消刘景寻本该产生的情热的是什么?是墨墨的性别、齐怀邈从未断绝的信息素,还是这个孩子与外貌不同的血缘?
他不敢想,也不敢奢求刘景寻在未来和他结合。
所以,无论墨墨到底是谁的孩子,就让他继续拖下去吧。能拖多久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