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邈还要上班，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看着。光靠这点，他对江清瑜借宿其实没什么意见。

前提是“借宿”，不是鸠占鹊巢。

他麻木地想。

“你不要告诉我大三没课。”

“大三是没课。”江清瑜微微睁大双眼，无辜地说，“我一周只有三天有课，周三周四完全空着，剩下的也只有半天课。”

他还贴心地把课表放到老哥眼前，免得此人怀疑他心怀鬼胎。

“那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干？”

齐怀邈叉腰数落他：“大三也是个关键的时期。下个学期就要准备考研，不考研你要考公吧？再不济也应该活络活络关节联系实习单位。哪有天天宅在家里的？”

“为什么，是国人的一生都很关键吗？”江清瑜纯良地说，“那我大侄子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准备他关键的还没开始的一生？”

刘景寻窝在沙发那头，闻言抬眼看他，又低下去看他的通识文论。

他待在家里养胎，每天除了去隔壁搓两盘麻将就是睡觉和发呆。

“那你就不能学学你嫂子？”

“我没有把门一关、打游戏打到第二天早上，那就算好的。”江清瑜说，“而且考研是什么东西？只要我今年能搓出篇B类，学院保送就没法跳过我。”

刘景寻往这边挪了几公分，补充：“他说的是真的。”

齐怀邈大怒：“怎么我当年就没这种好事？！”

“因为这两年出了几个知名校友，学校终于肯给机构投钱了，国际排名就在涨。”刘景寻说，“你懂的。”

“而且你那个学校跟保研没关系吧，都不是一个体系。”江清瑜提醒。

特区top院校摸爬滚打出的硕士学位拥有者冷笑一声，愣是让在场另两人听出点凄惨。

刘景寻耸耸肩翻到下一页，不参与兄弟俩扯头花的进程。

说实话，家里住了老公的亲戚多少会有点膈应。

不说什么主动担当起老公他妈的岗位开始挑刺啦，什么碰到陌生人觉得好尴尬啦，更有甚者被连吃带拿啦。

但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半个借宿在齐怀邈屋里的陌生人，体感上和远房亲戚没甚区别。

更何况江清瑜老实到了贴心的程度。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人就是更老的长辈派来打听情报的，结果小孩上来一口一个学长，愣是让他幻视前两年做项目时左拥右抱（并非）的场面。

何况江清瑜还不需要他真的像带孩子一样拉扯，更不用勤勤恳恳划分任务、检查进度、手K细节。

他还会主动找话题，乃至从学校图书馆帮他借书……

说实话，一个江清瑜在居家层面能顶三个齐怀邈。他真是太感谢齐怀邈他妈了。

齐怀邈用一声重重的“啧”结束了话题，话锋一转：“下周末爷爷奶奶说让我们回去。”

刘景寻翻书的手一顿，竖起耳朵。

“谁们？”江清瑜说，“我要去外地玩。”

“跟别人约好了？跟谁出去？”

“同学。”江清瑜随口说。

“A同学还是O同学？注意你的屁股。”

江清瑜大怒：“我就不能有友情意义的beta同学？”

“前后都注意，行了吧。”

“你不会觉得beta出现的意义就是双插头吧？不要以己度人啊！”

齐怀邈呵呵一声。

“老爷子的意思是都回去。虽然挺近的，但景寻还没去过。”

“干嘛把外公单挑出来说？外婆呢？”

“她说不乐意回家也行。”

“……”

江清瑜也啧了一声：“好有外婆风格的话啊。不回家就变成‘不乐意回家’了吗？”

齐怀邈耸肩。

刘景寻只是翻过一页，说：“下周六是冬至。吃饺子吗？”

“吃。”江清瑜说。

临近考试周，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他都没出现在齐怀邈竖起警戒线的宽敞大窝里，乖乖在学校里蹉跎岁月。

刘景寻看完的书摞了一堆，正正好五本。

眼看着周四下午，江清瑜按课表没课。

他发消息给江清瑜问要不要去学校把书还了，一番推拒之下被同意了。

齐怀邈贴在他肚皮上冷笑一声：“你就不该问他有没有时间，应该给他划个预计时间。”

刘景寻心说人家大学生有的是事情要干，况且你这种强盗行为不管用在谁身上都不礼貌。

齐怀邈贴在他肚皮上的手掌猛地抽回，欣喜道：“它是不是动了？”

“这个月份会动才完了。生异形啊老板。”刘景寻说。

齐怀邈被他噎得一哽，圈着他的腰把脸埋上去。

刘景寻摸摸他毛绒绒的脑壳，觉得如果他的肚皮是沙子之类的材质，待会就该出现齐怀邈脸的倒模了。

齐某人偏偏还没有这样的自觉：“哎呀，你肚子怎么红了一块？”

刘景寻一把把他推到床那头，卷走所有被子睡了。

周四吃过午饭，他还睡了一觉，爬起来裹上衣服。

H市不比他老家，空气湿度大了不是一点半点，早几年让他怀疑会不会得风湿。

冬天的冷也是湿冷，让他忍不住多穿几件。

但出门没到十分钟，光是坐在车上他就觉得热了，脱了外套只穿件羊毛衫。

真好啊，有钱人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地想，要是自己原装的装备，现在已经手脚冰凉瑟瑟发抖了。

司机把他送到宿舍区门口，他摆摆手让人找地方停车。

财大这一年多来没什么变化，他甚至知道江清瑜大概住在哪栋宿舍楼。

江清瑜当然不会把他放在外面吹冷风，几乎立刻发消息过来。

江清瑜：你到了吗？

江清瑜：今天学院有个讲座，辅导员把门，我跑不掉「流汗黄豆」

刘景寻忍不住笑。

刘景寻：我找个地方坐一会，不着急

江清瑜：「小狗依人」

双肩包再怎么也塞了五本书，但既然小朋友有事要做，他也不着急。

在校门口买了个饼，他默默在主教找了个空教室。

真好啊，学校的管理还是这么松弛。毕竟在这片大学城里，学校的综合能力还是有点不够看，正好能防过闲的没事乱逛的人。

江清瑜开会的教室坐标就在楼上。

图书馆得刷脸，他现在已经进不去了，还是得兢兢业业等人下课。

饼很好吃，碳水化合物和油脂融合成独特的煎烤风味，再加上摊主特制的甜酱，他从大一开学到大学毕业都好这一口。

今天是意料之外的故地重游，他划了划手机，江清瑜又发来「快速等待」。

看标题是个不甚重要的讲座，把学生拉来给人涨面子用的。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骚扰起好学生。

刘景寻：饺子喜欢什么馅的？

江清瑜只惦记着刘景寻要来，完全忘了还有讲座，被室友紧急拉来的，自然也没有好位置。

他手边就坐了个教授，此时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摸鱼，好学生属性发作起来背后都冒汗。

想了想，他回：有什么推荐吗？

刘景寻列了一堆，他看得眼都花了。

旁边的教授频频瞄他，他又频频瞄手机，更加坐立不安。

眼见着到了放人的时间，辅导员上去问有没有同学想提问题，江清瑜只差把举手的同学盯穿了。

两面之缘的教授却在他耳边问：“清瑜，你觉得周老师刚才提到的层次分析理论放在你研究过的那家企业上怎么样？”

江清瑜一愣。

他愣住的时候有个好习惯，只是愣住，不会发出疑惑的声音，能显得智商稍高。

“您是说结合近三年的宏观走向吗？”

江清瑜当即冒汗，这种话题一聊起来，没个二十分钟走不掉的。

他心里双手合十，对刘景寻说了句抱歉：“我觉得有不少可行之处啊。毕竟是个很新的分析方法，国内暂时还没有二者结合的相关文献……”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他的嘴和心还不能站在统一战线上，又在脑内给刘景寻磕了两个响头。

教授愈加满意，觉得自己挖到了好苗子，拍着他的肩膀说：“下学期学院开始考评，准备确定人选。你要来读老师的研究生啊！”

江清瑜露齿一笑，说一定一定，我特别崇拜您在某某方面的贡献。

教授身后的分针已快划过半圈。

目送教授走出教室，江清瑜的脸猛地垮下来，只差往后一瘫。

擅长社交不代表他很乐意社交，更何况可怜的学长还不知道在哪苦苦等待。

齐怀邈的司机什么样他知道的，西装革履，有时候比齐怀邈本人还像老板。混进来给嫂子拎包是不用指望了。

嫂子据说是很柔弱的。江清瑜木着脸想，大侄子交代在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真可怕。

教室门却被敲了敲。

厚重的隔音表面吸收了大多分贝，只有闷闷的轻响。

刘景寻笑：“还好吗？”

“……”

承认吧。江清瑜想，人称代词转几个弯也没用，他对你笑一笑你就肝颤了。

刘景寻背着包上了几个台阶，坐到他身边。

“我刚才在门口，看见贾老师出去了。”他说，“她研究的方向还挺有意思。”

“……唔。”江清瑜说，“我见过几次。老师跟我交流了一点学术上的问题，聊到现在挺晚了。”

“她明年有招考名额么？”

江清瑜干脆瘫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学长！”他说，“你也好关心我的学业问题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刘景寻把背包抱在怀里：“难道是我自己没念过？”

江清瑜从指缝里看他，眨巴眼。

“你成绩也很好吧？为什么不念？”

“念过小学的alpha会找不识字的，念过中学的会找念过小学的，大学生会找中学生，研究生就会找大学生。”刘景寻说，“不能太差，也不能更好。博弈论而已。”

江清瑜托腮，声音有些低落。

“所以你才没继续读书吗？”

“算是吧。”

江清瑜缓慢地眨眼，目光下移。

“那，你觉得它读到什么水平好？”

刘景寻从包里掏出水杯，笑：“也许是个小傻子，只能在特殊学校完成义务教育。”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在乎。只要它健康地活着就可以了。”

他微微偏头，江清瑜的鼻尖不知何时凑在他脸旁，近到视觉无法对焦。

他抬起手，摘掉刘景寻的眼镜。

“学长。”他低声说，“这样你就看不清了么？”

“不但看不清，还弄不懂。”刘景寻说，“你在这种距离、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会是要和我接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