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邈手里拎着个波光粼粼的保温袋,浑身烧烤味地迈进家门。
家里意外的热闹。
他父母笑眯眯地把只有成人小臂长的小婴儿捧在手里,正和刘景寻说笑。
看起来十分幸福安宁,但齐怀邈愣是感觉后背发凉。
齐母抬头看见他,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刘景寻的手搭在墨墨的小胳膊上,说道:“前几天都是他在看宝宝,是我特地叫他和朋友出去放松一下。”
齐父用鼻子哼了口气,指腹蹭蹭小孙子柔软的小脸。
“当爹么,特别是头一回当爹,多看看孩子不是应该的?”
齐母多看他一眼,没说话,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齐怀邈把手里的保温袋放在茶几上,香辛料过油后激发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飘发出来。
“喜欢吧?”齐怀邈说。
“当然喜欢了。”齐父说,“种群的重要任务就是繁衍,你说你老爹老娘喜不喜欢大孙子?”
齐怀邈笑了一声。
他以前莫名觉得刘景寻也许能把他爸骗得五迷三道,现在终于想到原因了。
“喜欢就抱走玩两天。”齐怀邈说,“我累不累不重要,主要景寻这些天一直要看孩子,确实是累了。”
刘景寻抬起头温润地看他,两人对视。
他偏过头问:“爸妈觉得呢?”
齐父还没想明白话题怎么一转,变得好像要把小孙子扫地出门了,齐母便碰碰他的腿侧。
“那也不错,景寻也能抓住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她对上齐父不解的眼神,嗔怒道:“你那几天正好出差,根本不知道。小孩子最难带的时候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对妈妈消耗最大了。”
她又碰碰丈夫的腿,齐父恍然大悟。
“想要二人世界嘛!直说就是了,反正以后有事还要把小乖放在我们那的。”
刘景寻腹诽:那给你暗示的意义在哪里?
齐怀邈拍拍手:“那最好了,我还怕你们想过二人世界。要不然今晚就抱走吧?”
齐父齐母一顿,从彼此眼中看出如出一辙的迷惑。
送走二老和一小,齐怀邈回到客厅里。
刘景寻慢条斯理地扯开保温袋的包装,从里面抽出一大盒烧烤。
他点评:“这种重口味的菜,我其实比较喜欢吃素一点。”
“我知道你那时候吃的什么药了。”
刘景寻的动作微微凝滞,从盒子里抽出一串羊肉串。
好像他只是在想从哪里开始下口。
“袋子里还有卷饼,要是嫌齁得慌就包起来吃。”
他帮刘景寻把卷饼放进盘子里,揭下一张:“要我帮你吗?”
“你还吃吗?”
他摇头。
“那和我说说药吧。”刘景寻说。
“……第一种。主要作用的成分比较容易引起中毒反应,血药浓度不是很好控制,其他副作用不是很大。”
刘景寻点头:“不过我后来没吃了,也就没有浓度这一说。”
他低头用牙尖啃咬竹签上残留的肉丝,齐怀邈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中间那种没怎么吃的我也查到了,算是比较安全的药,没什么副作用。”
刘景寻敛眸,把娃娃菜捋进饼里:“怎么,还有一种会把我毒死?”
“会对小孩的智力水平造成影响。”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
齐怀邈盯着刘景寻的头顶,直到他慢慢地抬头,对他笑笑,把卷饼塞进嘴里。
他用带着星星点点烙痕的白面薄饼把嘴塞得满满的,恶狠狠地咀嚼,仿佛嘴里咸味的肉块是当初把他的双手反锁在身后的手指。
齐怀邈倒没觉得他凶,看他鼓起的一动一动的腮帮只想到江清瑜以前养的仓鼠,思绪又飘到别的地方。
刘景寻脸上骤然多出的两行泪痕把他从思绪里扯回来。
他紧急补充:“但是智力水平一般只会下降7到10点!还是妊娠过程中用药!”
刘景寻咀嚼的动作停住,眼睛还红着,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上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话,但嘴里还有食物,只能先梗着脖子把嘴里的饼咽下去。
齐怀邈看他这么可怜巴巴的,忽然有点想笑,但又怕太扣功德。
刘景寻好容易把饼吞下去,声音沙哑地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咱们家墨墨也可能不受影响?”
刘景寻怒目而视,抄起手边的抱枕朝他狠狠砸来。
齐怀邈松了口气,接下抱枕摆回原处,亲昵地蹭回刘景寻身边。
“你那时候都停药好几年了不是么?咱俩都是机灵人,墨墨还能傻到哪去?”
刘景寻看他一眼,自顾自卷饼。
“再说了,就算孩子连完成义务教育都成问题,不还有老爸吗?只要孩子人品没问题不就好了?”
他见刘景寻不理他,把声音放得轻之又轻,蹭着刘景寻的肩膀问:“对不对嘛?”
刘景寻只是一味沉默,把娃娃菜咬得咯吱咯吱响。
齐怀邈忽然想到一个很坏的结果。
“你不会生气了吧?”
刘景寻斜眼看他,又把眼珠子转回去,还是不讲话。
“老婆,你生气啦?”
他兴奋地把刘景寻整个搂住:“你还会生气哪?我以为你只会隐晦地阴阳怪气。”
刘景寻把所有蔬菜串串扫完,这才放下一次性竹筷。
他冷冷地说:“我讨厌拿墨墨开玩笑。”
他还没说出论据,齐怀邈捧起他的脸亲出啾的一声。
他乐呵呵地傻笑:“我记在心里了。”
耳边一串嘤嘤的声音,他正要举头张望,却想起儿子已经被父母抱走了,压根不在家。
一转头,怀里原本搂着的刘景寻也不见了。
脸上被人拍了一巴掌,更加响亮的嘤嘤声混进小孩的大叫:
“爸爸快起床!妈妈上班要迟到啦!”
齐怀邈猛地睁开眼睛。
冷面湿润的鼻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小狗——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大狗——湿漉漉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鼻腔里全是小狗味。
墨墨见他睁眼,骄傲地叉腰:“我刚刚从冷面手里保护了爸爸!”
刚才冷面伸出舌头要舔齐怀邈的脸,墨墨见它的狗牙尖尖的,本能地有点发怵,又不舍得拍冷面的脑袋。
他的掌心落下的时候拍到了冷面的两根狗胡子,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响声。
齐怀邈一愣,心说你个大孝子就是这么保护你爹的,又不舍得打击小孩的积极性,只能摸摸他的脑袋。
在床上躺了几秒,意识逐渐回笼。
他不禁感叹:“怎么只是场梦啊。”
平心而论这是场美梦。
老婆孩子都有了,家里人和刘景寻处得都还行,儿子更是白白胖胖,比小时候缺少信息素的可怜样好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现在也挺健康的吧,能吃能睡,在托儿班里也不落人后,这就行了。
就是不少重要剧情都直接跳过了吧……但是真要他在梦里脑补老婆和他干那事,说不定现在看见儿子上蹿下跳又是什么心情了。
跳过也好。
他回回神,这才想起墨墨是来叫他起床。
墨墨忽然被爸爸捏住脸颊肉,可怜地呜呜两声。
齐怀邈越看小家伙越喜欢,把小朋友搂进怀里亲了一口。
“对了。”他说,“妈妈让你说什么来着?”
“他说上班要迟到啦!”
刘景寻说上班迟到,那上班必定迟到。
荣霆毫无人道主义精神,并不会给迟到的同事保留早饭。大股东齐总得自己出去给自己和刘总觅食。
最近的选择当然就是公司对面的便利店,但他刚走到门口就注意到一位不速之客。
他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后面,狠拍对方后背:
“你在这干什么?”
江清瑜正狂敲键盘,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他一巴掌拍到地上去。
他站起来,理直气壮:“你看不见?”
齐怀邈瞄他手边的书,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全是考研参考教材。
“……学习啊?学习好。你继续。”
他站在冷柜前拿了两个三明治,一转头,江清瑜鬼似的站在他背后。
“他不喜欢火腿片。你换一个鸡蛋沙拉或者鸡排的。”鬼说。
齐怀邈啧了一声,还是照做。
不得不承认,江清瑜在讨刘景寻喜欢上还是很有建树的,照着做总不会出错。
付过钱还要等着加热,齐怀邈站在江清瑜身边瞄他。
“干什么?”江清瑜捂住电脑屏幕,“我对我的论文享有著作权。”
“谁要侵犯你的著作权。”齐怀邈说,“我就是想问你,要是当初我没和他认识,是不是也没有你小子的事了?”
江清瑜一愣,随即大骂:“你净想美事!”
“美式?什么美式?”
齐怀邈心情倒是不错,还能逗他:“说呀,是不是?”
江清瑜搓搓胳膊:“你今天真恶心。”
齐怀邈见他快被说毛了,也不自找没趣。
便利店的微波炉叮的一声,他拎着两个小塑料袋上楼了。
江清瑜隔着玻璃窗看齐怀邈春风得意的背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他现在看手边那杯读作冰美式写作便利店小苦水的棕褐色液体都不顺眼,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被情敌毁掉了。
他冷哼一声。
要是没有你?那能发展的可就不、止、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