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酸舍曲林, 100毫克。
我帮Summer捡药时,特地留意了一下Summer的药瓶上的药名。我盯着手机屏幕,在满屏幕的医学术语中找我能看懂的段子,我得知舍曲林主要用于治疗抑郁症,强迫症,包括焦虑症等疾病。Dorchester是A市临近的C镇一家疗养院,专治物质滥用病人,比如药物,毒品,酒等等。
我在脑海里试图拼装起一幅画卷,颜料是与福岛眼睛同色的深蓝墨汁,细细的刷子勾勒出福岛孤单的身影,身旁开满了旺盛妖娆的花,讲述着我不曾了解的那一面。他转身离去,墨水洒满画卷,身形被深夜的黑暗所吞噬,画卷分裂为无数细小的碎片。面对着满地的支离破碎,我不知所措。
我关掉手机屏幕,瞅着窗外荒凉的灌木,写满了我从未有过的体悟。
期末考试结束了,我毫无悬念地得到全A+,高一上学期就此落下帷幕。期末考试结束的周末傍晚,母亲到朋友家串门了,父亲下班回来后不光带回来了新鲜水果,还张罗了几盘菜和骨头汤。开饭时,父亲特地打开电视看新闻,新闻播音员正在解说福岛离家出走一事,距离他失踪已经过了将近两周了,找到他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依旧不是不可能。节目穿插着Summer受采访时痛哭流涕祈求福岛回家的视频,以及福岛初中毕业的学生照。我呆呆地瞅着他标志的容颜以及微微弯起的唇角,包含住我的,他嘴里的温度仿佛依旧没有散去。
“你猜我在店里遇见谁了?” 父亲问道。
我回过神:“谁?晓哲一家?”
“晓哲父母都离婚搬走了,我今天在店里见到那个混血的母亲了。”
我正在夹饭的筷子停住了:“她来咱们店里干什么?”
“上次来还买抹茶粉了。结果这次来往店里,光给公告栏里贴了两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在找她儿子?”
“是啊。我就知道早晚那个可怜的女人会有这一天,自作自受。”
平常在家里都是母亲在扯八卦,因此我试探父亲,想让他把他所了解的事实说出来:“你为什么认为她自作自受?”
”你还小的时候,3-4岁吧,当时Summer住在咱家附近。因为女儿Rachel得病,她和前夫Bryan倾家荡产要救Rachel的命。当时邻居,包括咱家都出了点钱来帮助这小两口子。走投无路的Summer把她儿子从日本领养回来做骨髓配对后,Rachel还是病逝了。当时两人都因为心爱的女儿夭折以及负债累累而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还没有走出阴影便多了一个陌生的孩子住在自己家里,享受着为自己女儿创造的生活环境。心里极不平衡的Bryan最先提出了离婚,Summer已被逼疯,当即崩溃了。两个人闹离婚闹得特别凶,本来我们根本不想参与他们的是非,可担心她儿子受伤害,还是和其他几个邻居去了。Bryan将行李塞到车里离开时,情绪激动的Summer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扇了她儿子几巴掌,咒骂着都是他的错,她恨他。当时那孩子全身颤抖,流鼻血不停。你们年龄相当,你妈不得不把那孩子抱到咱家为他清洗鼻血换上你穿的干净衣服,我现在都记得Summer下手的狠劲儿,血流地全身都是。“
我听罢目瞪口呆,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闹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印象?”
“我和你妈不可能让你接近那种家庭暴力。这就是为什么母亲不想让你接近Summer和她儿子的原因,不只是你妈不喜欢日本人,Summer有家暴倾向,而且在那种家境长大的孩子心里八成有问题。”
“以后呢?Ashford有没有再来过咱家?你们是否和Summer再有来往或联系?”
“没有来过。我只知道为了还债,Summer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她儿子搬走了。”
“Summer没有提过Ashford的父亲吗?”
“不要问了,这桩事情说起来太令人压抑了。”
“爸爸,可是我想知道!”
“小孩子知道这些干啥?”
“你只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就不问了!”
“好吧好吧,没有提过。不说了,赶紧吃饭!饭凉了。” 父亲说着关掉了电视。
当晚,我再次将福岛的笔记本包在胸前入睡。听了父亲的回忆,再想了想Summer所服用的抗抑郁药物,以及她才从治疗物质滥用的疗养所出院。更多零碎的信息化为拼图,被我紧紧攥在手中,
寒假短短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一半。母亲为我安排了每周三节的高级小提琴课,主修帕格尼尼的随想曲。除了练琴,母亲专门从她朋友那里借来了一本高级化学课本让我提前自习,没有再提出让我去超市帮忙。
当地新闻和社交网站上不时有报道福岛离家/失踪的消息,热度持续了几天便石沉大海,无人问津了。在学校里,福岛从来都是一个受欺负冷漠的人。大家忙着各顾各的日子,似乎五分钟热度凉下来就立即忘记了那个默不作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