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Benedict都没有搭理我向他道歉的短信。凌晨5点，我抱着手机躺在被窝下发呆，空与屏幕的亮光作伴。就像我刚搬来到纽约，我意料到自己再次孑然一身。

孤独是热锅上一只只走投无路的蚂蚁，当我把指尖伸向那里，试图触摸，感受我的孤独，滚烫的锅灼伤我的皮肤，有如看到救兵似的蚂蚁成群结队往我身上迁徙，蚕食着我内心最脆弱和无助的部分。积压在心底的内疚感在时间的酝酿和启示的催化下变得晦涩而难忍。

没有了Benedict的陪伴，夜深，每当我闭上双眼试图睡觉，我在Matt家地下室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便像梦靥般袭来：他被束缚的肢体，痛苦的shen吟，细腻如白瓷的皮肤上落下的一道又一道伤痕，被各种各样的体叶覆盖。

从Arkham被“救”走后的当天，第一次在简陋的汽车旅馆里身体惨遭开发，他从头到尾都在那人身下挣扎。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饱经人事的身体虽然少了些疼痛，但不再落泪的眼眸间更多是无奈和麻木，他逐渐放弃了抵抗。

我的胃开始排山倒海地翻腾，立即冲进卫生间，开始剧烈的呕吐，把白天吃过的食物吐完后是胃酸。食道灼烧着痛，嘴里泛着酸涩的恶心味道。完后我虚脱地倒在浴室里恸哭，纠结，彷徨。。。。

当连绵不绝的门铃声将我闹醒时，我躺在冰冷的卫生间的地上。侧脸可以看到前几个晚上和Benedict一起亲热过的浴室，如今空荡荡。

我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来，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但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我无暇顾及，直直往门口走，暗自发誓今天将把那个万恶的门铃拆掉。

我开门，一身正装的Emily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神夹杂着担忧和恼火，但在看到我开门后明显松了口气：“小南。你不回短信，也不回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我耸耸肩：“你这不是找到我了，我依旧好好的，没有死翘翘。”

“该死的，我以为你出事了！” Emily把门关严锁上。

“不好意思，这次你又猜错了。继续试，总有一天你会猜中的。”

“你。。。。。。呃！” Emily瞠目结舌，“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伸懒腰：“你有听说过 ‘工作忙’ 这个词汇吗？对，我差点忘了，你也有个时常需要加班的全职工作。”

Emily摇头：“不许把工作忙当挡箭牌。要是爸妈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会让你辞职搬回到家里的。”

“当一个家里蹲的啃老族吗？”

Emily坐到我旁边，搂住我的肩膀：“Alyx，自你搬出家，你就像换了一个人。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你？”

我厌烦地挣开她的双手：“困扰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每个人来都要喋喋不休地抱怨我！？我只想做我自己，一个人在我的公寓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这都不行吗？”

Emily的双眼少有的泛起泪光，按捺住啜泣颤抖着嗓音说：“过日子？你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把这叫过日子？Benedict说你在七月底开始上班前回了一趟家，但你根本没有。”

“他妈的，那个该死的乌鸦嘴！他开口时应该练习他的口，姣技术，而不是像个娘们儿一样打小报告！” 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要是你好好的，我管你去哪里？但你现在不是我所认识的弟弟，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压抑住的负面情绪有如火山爆发，我喊叫：“烦死人了！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对待，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你怎么样，你去哪里了？我已经成人了，不需要什么都向你们汇报！要是你有空闲和精力，与其成天像直升飞机一样跟在我头上转，为何不把力气用在找福岛上呢？”

我宣泄出了烦恼和纠结的源头：福岛。一时间屋里一片寂静，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清楚。Emily垂头，双手捂住脸，没有回答。

“艹！”和Emily绕着弯子打舌仗，再加上前一夜的呕吐让我唇舌发干，于是我恼怒地站起来到厨房接水喝。我在瞅着水杯里的倒影，头发自我毕业后潜移默化地变长了，此时盖在我头上像鸡窝一样凌乱，眼睛浮肿如核桃。

我更加不认识自己了。

厨房的窗子开着，一股凉风吹进来，夹着细如牛毛的迷蒙雨滴，沾湿了我的脸。天阴了，温度骤降，灰蒙蒙的云朵低垂在天边，为即将到临的雨谱写前奏。许久不曾关注天气预报，我思忖着，这将是一场只下1-2小时的阵雨，还是飘泊2-3天的暴雨。

Emily的啜泣声透过指间传出来，几乎没有见过她哭过，我蓦然回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煎熬中决堤。

我呆呆嘟囔道：“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姐，我的照片呢？”

“什么照片？”

“那两个变态在老教学楼跟踪偷拍福岛，而有我的照片呢？既然你知道我在那里欺负福岛，因此，你把那些照片怎么了？”我趁Emily毫无防备的时候，猛不丁地问道。

Emily按捺住抽泣，双手放下来，眼眶潮湿，平视着我: “你说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在说什么？你说你都是为了保护我。要不是你，Summer早已把我宰了。这可是你的原话。你光指望我开口说话，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有个更好的提议，要不你先告诉我你在瞒着我什么。否则离开，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这就是你消失之时所做的事情吗？偷窥我们办案的证据材料。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们都做了我们不应当做的事情，我看，这局我们两平了。怎么看到的不重要，因为你要是敢查下去，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你就当不知道，这样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握紧双拳，“或者，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现父母面前，再也不要见到你，等你找到他的那一天再来见我，我也许会考虑振作起来。”

“看你这个邋遢样子，连自己都帮不了，你又如何帮他？”

“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你。。。。。。”Emily呲牙，深吸一口气，眼泪如泉涌，嗓音发哑：“我的傻弟弟，是你，小南，Schultz和Vazquez最初的目标是你。”

“。。。。。。哼？” 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他们在学校门口不远处守着，偷拍了很多你的照片。时常有跟班陪伴在一旁的你并不好下手，直到他们跟踪你到了废弃的教学楼，看到你和两个同伴在荒僻无人的地方欺负福岛。他们意识到福岛才是最好下手的猎物，从此把注意力放在了福岛身上。。。。。。我亲爱的弟弟，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我不愿让你卷进来，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弟弟是个欺凌同学的人。要是事情传出去，不仅会有损你的形象，我更是怕影响你的毕业与工作。因此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首先接触证据的Emily私自将有我们的照片删掉了。与其说为了避免我被卷进来，我想，不如说是为了维护我可怜又可悲的美好高大的形象，她不愿将证实我做过的事多么卑鄙低下的证据留在人间。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我站在客厅明亮而冰冷的窗前，雨滴打湿了蒙着一层水雾的玻璃，水珠凝成水柱，陆续在重力作用中流下。我恍如隔世地呆呆瞅着窗外的风景，顺便低眼目测我所居住的楼层离地的高度，脑海浮现出多种画面：若我从窗户跳下去，肢体应是如何断裂扭曲，头骨是否会由于冲击和裂开，血液脑浆四溅。落地的那一刻，我是否会经历网传的濒死画面。是我与家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片段？千万缕温暖的日光？还是无边无垠，长满细碎红紫野花的草地？

Emily双眼通红，转头注视着窗外的雨，我们都不再说话。